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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5章 新和連勝

帝都,大柵欄,德遠社劇場。

這裡是相聲社最早使用的劇場,曾經悽悽慘慘,正應了那句老話,颳風減半,下雨全完。

有過後臺演員比觀眾還多的時候,甚至還有過一張票都沒賣出去,提前下班的時候。

但也有後來人聲鼎沸,差點把賣票的小亭子擠塌的時候,也有成為全帝都黃牛最喜聞樂見,成天來排隊的時候。

其中艱辛,惟有親歷者才能真切明白。

而如今,對旁人來說,那些路過的群眾只會覺得。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自清起便有的北曲《桃花扇》中的這一段,描述了南明滅亡後的南京,也描述瞭如今的相聲社。

不光在外人眼中,德遠社“樓塌了”,在自己人眼中,也塌了。

冷冷清清的劇場內,長條凳都翻著,放在四方桌上。

只有一張如往常般規整,並飄出陣陣茶香。

張遠和郭老師夫婦,便坐在這唯一一張“營業”的桌旁。

“哎……”郭老師嘆了口氣。

張遠來了後,他基本沒怎麼說過話,都在長吁短嘆。

一家企業在遇到危機,尤其是輿論危機時,最怕什麼?

老闆跳出來亂說話!

很多企業危機的根源,就是老闆的大嘴巴和傲慢。

西貝不就是這樣。

事實證明,很多企業能成功,和老闆的個人能力關係不大,在風口上,豬都能起飛,而關係,人脈則能把豬送到風口上。

郭老師雖然在風口上,但不是頭豬。

他和謙哥二人,就是當下華夏相聲界最強的捧哏和逗哏,無論從藝術還是商業角度,都毋庸置疑。

但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是一點沒錯的。

正是他的性格,造成了如今的一切。

由於和記者“公開對線”這事鬧的太大,引起了過多關注。

其實這事一開始沒那麼嚴重,李鶴彪打人一事被報道,拘留七天,罰款200,行政流程已經在走了。

該處理處理,接下來若是不服,你就打官司,走流程。

可壞就壞在郭老師的性格和這張嘴上。

還和西貝一樣,老闆一旦出來發癲,事情就鬧大了。

郭老師這個人,但凡胡攪蠻纏,“舌燦蓮花”,其核心目的,終歸只有一個。

那就是證明自己的是“對的”。

不論和徒弟的事,還是孩子的教育問題,他都得證明自己的“對的”。

對了保持自己的正確,他會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

然後……就被降維打擊了。

帝都的文化部門找上門,讓他停業自查。

沒有檔案,不承認是上頭要求的。

因為這要求,是某些人找關係搞來的。

同時郭老師的話也的確惹得很多人不滿,尤其是新聞工作者。

郭老師罵記者的話打擊面太大了,約等於開地圖炮。

人家不聯合起來給你上強度就有鬼了。

讓你自查,已經是給你面子。

你不停業,那就不體面了。

你若是體面,就讓你體面,你若不體面,那城管,消防,市場就要輪番上門,幫你體面了。

才有瞭如今的關門歇業。

還不是一家歇業,是所有德遠社的相關產業都歇了,包括郭老師的飯館。

並且,發來非正式通知的那位,沒有告訴郭老師歇業的具體時長。

這下相聲社上下老小全都慌了!

在他們眼裡,這就是無限期整改,約等於倒閉。

張遠知道,這是有期限的,約莫也就一個月光景便過去了。

首先,這是一家每年給當地利稅數百萬的企業,並且養著上百號員工。

而且還是“明星”企業。

文化部門雖然提意見,但文旅,稅務,區政府都不願意德遠社真的關門。

並且在“打記者”這件事上,連央視都和帝都臺有不同意見。

打記者是不對,但你硬闖別人家也不行啊。

群眾,尤其是網民反應也很強烈,最後惹得最高法出面澄清表態,記者即使持有記者證,也不能私闖民宅,特意公開做了說明。

這些都是後話,日後會好起來。

但相聲社的其他人不知道!

這些天徒弟們覺得天都塌了。

幾十號人輪流上門找師傅師孃哭訴。

有表忠心,有問咱們該怎麼辦的,有話都說不齊的。

當然,更有已經在做別的打算的。

而且這些悄咪咪另做打算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哭的最兇,拼命表忠心的主。

在這種“危難時刻”,才更體現人的本性。

岳雲棚和孔老三倆人就是哭慼慼,說不出啥話的主。

李雲傑帶著之前當混混的老弟找到師傅,說咱們這個團體可能不行了。

我們家拆遷分了三套房,我和我弟弟一人一套,剩下那一套給您,就當報答教導之恩。

大徒弟何雲圍上家去哭了好幾趟,說誓死跟著師傅,哪怕要飯都幫師傅端碗。

然後轉頭就去和帝都臺聯系……

這些都是人,都是生活中會遇到的人,有善有惡,有真有偽。

最能決定一個人命運的,最能體現一個人本性的,便是危難時刻的選擇。

而今,郭老師把他喊來,就是想讓張遠也做出自己的選擇。

張遠故意一直喝茶,就是不說話。

這叫江湖,他先開口,能說些什麼?

無法責怪,為什麼搞成這樣。

先責怪了,對方夫妻一唱一和,自己反而沒立場。

所以得讓他們先說。

“師弟啊。”郭老師瞥了他一眼後,語氣低沉的開口:“現在的情況,你應該知道。”

“咱們團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困難啊。”

“今天找你來,是想談談,你有什麼看法。”

張遠放下茶杯,斜倚著身子,目光投向空蕩蕩的舞臺,幽幽道。

“成年人,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爭論對錯沒有意義。”

“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

郭老師夫婦二人對視一眼,面色不太好看。

張遠說這話,是提前洞悉了他們的目的,並且說爭論對錯沒有意義,其實點名了對錯所在。

我都沒參與,還能是我錯了?

肯定是你啊!

“兄弟。”王慧操著津門口音開腔:“你見多識廣,交友廣闊。”

“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您也是團裡的一份子,能不能幫著找人問問。”

“這事有沒有處理方法。”

張遠斜眼看了她一下。

孩子死了你來奶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甩了,美軍到門口了你明白拳頭才是真理了。

沒事不找我,有事就喊我,你當我什麼人啊?

張遠早知道會有這一出,一直憋著沒動。

他的計劃就是一動不動,坐視這一切的發生。

禍你闖的,擦屁股我來,你要是個漂亮大娘們我也就認了……

現在想起我是德遠社的股東啦?

張遠巍然不動,面色很冷,同時口中說出了更冷的話。

“我除了是一位演員外,還是一位商人。”

“作為商人,在商言商,做生意就像買股票一樣,追漲賣跌是人性。”

“不良資產的處理方式,就是拋棄,以免後續造成更大損失。”

張遠轉過頭去,充滿寒意的目光,直視夫妻二人。

“如今德遠社的情況,對我來說,就是切實的不良資產!”

郭老師舔了舔嘴唇,手指都在發抖。

他沒想到,張遠會在此時發難!

什麼叫處理不良資產?

賠錢吧。

把我的股份這錢回收,補償我的投資損失。

你親手造成的損失,就該你負責。

從商業角度來看,這種落井下石,雪中送哈根達斯的行為,再正常不過。

商人維護自己的利益,有什麼問題?

“所以,理論上講,我現在該做的,是清理手上德遠社的股份,儘可能的回收資金,減小損失。”張遠明說道。

郭老師夫妻二人聽完,眼眶都紅了。

張遠見二人的狀態,相當滿意。

他為何不阻攔此時發生的理由就在這裡。

一直順風順水,會讓人膨脹,甚至忘了自己並不是唯一的話事人。

“可是,我不只是一位商人。”此時此刻,在二位絕望之際,張遠的語氣和態度又突然溫和下來。

“世間萬物,不外乎人情。”

“除了做生意賺錢外,我個人還是相信感情的。”

“更何況,我們還是正規的師兄弟,為同門,自然不可以落井下石。”

“所以我先表個態,我沒有出售股份的意思,也沒不會在此時抽車將軍。”

現在逼二人回收股份,能拿多少錢?

還不夠我還幾個月貸款的,沒有意義。

他的目的也從來不是賣股份。

“兄弟,有你這話我就放心啦!”王慧流著淚嚎著。

“您先彆著急,我既然來了,就得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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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來談談我的想法吧。”

先給夠了“下馬威”,明確自己的“籌碼”以及能做,但不會做的事,才好說話,說話才有威力。

“師兄,嫂子。”

“其實不論你我,或者謙哥,這些年都攢了不少錢。”

“這塊牌子真倒了,是可惜,但咱們餓不著。”

“房子,存款,夠咱們過的,這點沒錯吧。”

你都住著大別墅了,就別哭窮了。

二人無奈的點點頭。

“可咱們餓不著,這些徒弟,學生們,他們怎麼辦?”

“不少人拋家舍業,在咱們這兒學習,都沒有收入。”

“不少孩子就指著上臺表演,每個月幾千塊的演出費過日子,他們怎麼活?”

“手停口停,不能讓他們餓死吧。”

“我已經計劃好了,停業期間,會給他們發基本工資。”郭老師立即答道,並顯得很驕傲。

“所謂的基本公司,是按照帝都的最低工資標準嗎?”張遠立即接話。

10年,帝都最低公司才960塊……

帝都一間地下室的合租房租,一個月就得2,300。

一碗拉麵都超過10塊了,960能幹啥?

“這點錢,一兩個月好說,一年半載,他們怎麼活?”

“就不說他們了,一百多號人,就算發最低工資,一個月也得十多萬,一年就是上百萬。”

“您能發多久?”

“所以這話不現實,也不長久。”

“那你的意思是?”郭老師好像有點明白了。

“我的意思,就是給孩子們找出路。”

“現在被封殺的,其實是您和德遠社這塊招牌,並不是所有公司的藝人,對不對?”

“東邊不亮西邊亮,我的想法是繞過德遠社和您,我來出面單獨再建立一個公司。”

“租場子,看似另起爐灶,實則是給這幫孩子們吃飯。”

張遠的目標很簡單,本來就是雙話事人,所以他要搞新和聯勝!

而且不能瞎搞,要藉著相聲社停業,讓郭老師認可並同意他去搞。

這樣才能真正的分化權力。

他一直壓著,變相“保護”曹雲京,不讓他造反,就是得自己讓他造反的時候,才能造。

他就是想讓金子自己起爐灶,但不能和郭老師翻臉。

這樣他才能牽兩頭,併合情合理的排程藝人。

否則曹雲京造反後,自己資助他創立新班社,以郭老師的性格,準憋著要和自己翻臉。

而且這只是第一步,趁機拆分相聲社。

值此危機,調整組織架構。

“這頭給徒弟們找出路,另外,我在去打聽一下,就像你們說的,找找關係。”

“我先去曲協問一下,至少我還是理事,能說上話。”

張遠給出了自己的方案。

另起爐灶,我幫忙處理。

若不同意,那我就不管了,另外你把錢退我。

你們選吧。

其實沒得選。

而且張遠的方案合情合理,他們沒法反駁。

不同意的話,被徒弟們知道師叔給了機會,師傅卻攔著,那徒弟們會怎麼想。

又聊了很久,郭老師基本同意了這個方案。

先活下去再說。

張遠也順勢提出,曹雲京水平在一眾徒弟中算不錯的,讓他領頭,挑選一批人。

當然也得人家同意,跟他去新團體。

咱們都別出面,暗中支援就好。

一旁的王慧愈發覺得不對勁,可也沒辦法。

這已經是當下的最優解。

並且若是德遠社真的無法再開門,還能“穢土轉生”,直接奪舍新團體,也方便。

都商量完,張遠讓郭老師請徒弟們吃個飯,穩定軍心,順便把這事說一下。

他則立即去處理,開辦新公司,找場地。

臨走前,郭老師送他的時候,突然問道。

“師弟,你覺得這事,就是攔著記者這事,咱們到底對不對?”

張遠他還在糾結對錯,無奈的搖搖頭。

“攔人是對,被人算計並中招是不慎,打人是錯。”

他留下了一個相對公允的回答。

每個人心裡都有桿秤,旁觀者清,他自然明白此時的對錯。

可他不會公開表示支援或者反對。

支援郭老師,帝都臺準找我麻煩。

反對郭老師,那內部又不安定。

所以這些天他故意躲起來,不接受採訪,也不回答這類問題。

置身事外是最好的,謙哥就這樣。

這也是他早早定好的方略,正在按照計劃完美無缺的實施著。

只是,一個劇組突然找上門來,讓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