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澈為帝十年後,昭國已經換了新氣象。
蕭恆知道蕭澈所做的一切。
作為一個君王,於百姓而言,蕭澈已經做得無可挑剔。
蕭恆總算放心了。
當初走的時候,他一直心中隱隱不安。
雖然知道蕭澈做事知道分寸,可他偏執極端的性情可能讓他做出難以預料的事。
如今看來,他總算學會放下了吧。至少已經接受蘇婉的離開了。
蘇婉也是這麼想的。
她覺得兩人只要分別了,即便有再深的感情,也會隨著時間日漸消散,最終歸於平靜。
蕭澈把國家治理得這麼好,他真的是一個很有才能的明君啊。
蘇婉經常出門在外遊玩,近幾年四處都能聽到有說書人讚頌皇帝的功績。
不過他似乎子嗣單薄。
想到以前蕭澈那副色急的樣子,蘇婉心想難道這傢伙是當皇帝太勤奮了顧不上這些,還是說累到那方面已經不行了啊。
已經得了藥王真傳的蘇婉心想,要不是不方便見蕭澈,她真想給他治治。
在一個平常的春日午後,蘇婉拎著自已剛從街上買的點心到蕭恆的院子。
“蕭恆哥哥,五合齋出了一款新點心,我排隊買到了,你也嚐嚐。”
蘇婉雀躍的聲音比人先到。
可走進院中一看,好幾個屬下站在那裡,大家神色十分凝重。蘇婉認得有一個是從京城趕回來的。
見蕭恆一副神色茫然,面色泛白,還夾雜著震驚和悲痛的樣子。站著的幾位下屬也低著頭,一個個臉上黯然神傷。
蘇婉有些擔憂地問:“怎麼了?”
蕭恆的眼中彷彿要溢位淚,整個人籠上一層悲傷。他沒有說話,將手上的信交給蘇婉。
蘇婉突然有點心悸,京城一定出什麼事了。
她忐忑地開啟信讀了起來。
上面說當今天子突發惡疾,藥石無罔,已經下詔傳位於年幼的太子。
已經許久沒有從蕭恆這裡聽過蕭澈的訊息了,蘇婉突然腦中一片空白。
啪的一聲,手中的點心落了一地。
怎麼可能,他還這麼年輕。又不是什麼老皇帝,怎麼會要死了。
蘇婉強扯出一抹笑,聲音有些顫抖,目光茫然期待地看著蕭恆:“這是假的吧……”
蕭恆悲痛地搖了搖頭。
蘇婉此刻寧願蕭澈是想騙她回去。
可是他們都已經分開十年了,他沒必要等到這個時候來騙。
而且連傳位詔書都下了,又有蕭恆的人再三確認,這個訊息是真的。
太醫這麼沒用的嗎?
我要不去給他看看……
“你要回去見他最後一面嗎?”蕭恆聲音沙啞,似乎說話很艱難。
已經算得上神醫的蘇婉很擔憂,點點頭急聲道:“我想去看看他還能不能搶救一下。”
蕭恆莫名地嘴角抽了抽:“我給你安排好。”
算起來兩人已經快十一年沒有見面了。沒心沒肺的蘇婉在外面快浪過十二個生肖。
蘇婉穿著太醫弟子的衣服,跟著太醫往蕭澈的寢殿去。
皇宮還是這樣金碧輝煌,雕樑畫棟。深宮高牆的環境依舊讓蘇婉感覺壓抑。
寬敞的寢殿內顯得很冷清,除了幾個宮人在值守,竟然連侍疾的嬪妃也沒有。
蕭澈躺在沉香木床上,閉著眼睛像是昏迷了。
面色發青。
多年不見,歲月在他那張清俊的臉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只是人比以前消瘦許多,五官線條更明顯。
眉宇間彷彿繞著一股憂思,眼底有厚重的青黑色,襯得臉色更加黯淡。
一看就是將死之人。
太醫示意她想怎麼給皇上看診都行。讓她可以先坐在床頭。
蘇婉覺得有點怪怪的,眼神詢問能對皇帝這麼失禮嗎。
太醫很淡定地表示無所謂。心裡則是在催著你趕緊去看看吧。你要再來晚點就真的要死了。
蘇婉只得坐到床邊看著蕭澈,原本還算平靜地心突然一抽一抽地犯疼。
他怎麼把自已搞成這樣了。都當皇帝了怎麼不吃好點,怎麼就不好好休息。
蘇婉剛將手搭上蕭澈手腕診脈,就發現他頸側被子有點鼓鼓的,下面好像有東西。
她伸手撥了撥一看,頓時整個人呆住了。
竟然還是那隻烏龜!
不可能的,這隻烏龜怎麼還能出現在這裡。
他都已經納妃好幾年了,人都快死了,怎麼還會把烏龜放在這裡。
一種酸澀又恐慌的情緒迅速傳遍四肢百骸。蘇婉心裡對自已說,一定只是喜歡烏龜而已,可能隨手養了那麼多年吧。
她定了定心神繼續診脈,又用銀針在他身上試探了幾處。
蘇婉驚訝地發現,他不是病了,他是中了毒。
這還是藥王師父研製的毒,這毒會造成突發惡疾的假象,太醫都不見得能看出來。
可是不對呀,這毒很容易事先檢查出來的,銀針就能試出來。
蕭澈身為當今天子,飲食定然會經過仔細檢查,怎麼會中毒。
蘇婉管不了那麼多,蕭澈的情況已經很危急,再不救治真要死了。
她趕緊轉頭對太醫急聲說:“皇上這是中毒了,我馬上寫個藥方,你快去給他準備解藥。”
說罷正要起身寫藥方,手腕被一股力道握住。
回頭一看,蕭澈睜著眼睛,那雙久違的情深似海的眼裡滿是淚水。
低啞苦澀的聲音響起,明明聲音不大,卻彷彿像顆巨石砸向她平靜無波的心。
“婉婉,你終於回來了。你看,我要是現在死了,我就愛了你一輩子。我答應過你的,全都做到了。”
眼淚無聲地滑落。
這一刻,蘇婉發現哪怕自已這十年已經走遍萬水千山,閱人無數,卻依舊見識短淺了。
原來世上還有蕭澈這種人。
那些只寫在詩篇裡歌頌的東西,不是不存在。只是當你遇到了,你也不會相信而已。
“我不值得……”蘇婉哽咽出聲。
“沒關係,這是我的事。”蕭澈平靜地笑道。
他花了十年時間來治理江山,各項政策都已經推行得差不多。
如今朝政穩定,天下太平。小太子已經頗為懂事。後宮有張若蘭,前朝有良臣。
蕭澈覺得自已可以走了。
如果婉婉這次不肯回來見他,他就可以結束這了無生趣的後半輩子。
皇兄曾勸我不要執著,可不執著那就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