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宵兩指併攏在空中一劃,下了道結界在房間外。
這樣一來,房間內發生什麼事外界都不會聽見、看見。
還順便點燃了房內的燭火。
漆黑的夜中總算有了一絲暖光。
“師尊,您怎麼來了?”念月歸問道。
“一想到你這個表裡不一的蠢材法力低微,很可能會死無全屍,你師尊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特地趕過來看看你……的下場。”雪已宵一臉親切地笑著,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饒是念月歸再能忍氣吞聲,也不禁反唇相譏:“就算是師尊也不應該大晚上偷溜進女弟子的房間,想不到你人模狗樣的,行事竟也如此下流,衣冠禽獸。”
哼!
了不起啊!
罵人誰不會!
“咔嚓”一聲。
雪已宵手裡的茶盞應聲碎成渣渣,噗噗噗地落在地上。
似乎昭示著念月歸的下場。
“找死!”
雪已宵抬掌凝氣成刃,作勢就要劈了她。
念月歸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趕緊求饒:“師尊!好師尊!您最疼月兒了!月兒剛才口不擇言,對尊長不敬,罪該萬死!月兒一條爛命死不足惜,但月兒死了,您又膝下無子,往後誰來服侍您,誰來給您養老送終!月兒可是您的親傳弟子,總比旁人要可靠忠心!若是以後有人欺負您,您讓月兒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給我閉嘴!!”
雪已宵喝道。
還要給他送終!?
他的這個弟子當真是孝感動天!
伏在地上的念月歸一通嘰裡呱啦,聲淚俱下感人肺腑。
他聽得腦仁子嗡嗡響。
上天入地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險些爆了粗口,降了格調。
雪已宵平復了一下心情,冷冷道:“過來。”
念月歸抬起頭,猶猶豫豫。
“怎麼,是要本尊過去扶你嗎!?”
“月兒不敢……”
念月歸慢吞吞的起身,往前挪了一步。
然後停下。
雪已宵目光漸冷。
念月歸“嗖”的一陣風躥到他面前,緊貼著他。
雪已宵不耐煩地抬起胳膊,把她支遠些。
“法術練得怎麼樣了?”雪已宵問道。
“就、就那樣……”念月歸含糊其辭。
“那樣是哪樣?”
“就……不怎麼樣……”
雪已宵懶得看她。
“我來之時,發現此鎮後山之處魔氣昭然,想必盤踞的魔族不僅勢眾,而且功力強勁。你現在告訴我你法術不怎麼樣,你是大老遠跑過來送死的嗎?”
不愧是道神尊者。
他們這一天跑去探查訊息都白費了,雪已宵親自出馬,立刻就能掌握案情線索。
才剛剛被死亡威脅過的念月歸,開口說話也謹慎了許多。
“您又不是不知道,月兒是被迫的。”
委屈巴巴。
誰要來這賊窩裡啊!
雪已宵手指在桌子上一點、一點,似是思考著什麼。
“現在讓你提升功力,肯定是來不及了。”
他一翻掌,手心中出現了一道符。
“這道傳送符乃我親手所制,可以瞬間將你帶回我身邊,而且以你那淺薄的法力也能催動,關鍵時刻,能保你一命。”
念月歸連忙道謝,將符接過來。
她心裡微暖。
現實世界的她,父母早逝,沒有親戚願意領養。
好不容易長大,也看盡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身邊沒有親人的關心呵護,有什麼事從來都是自已一個人面對。
朋友再多又怎樣,哪能撫慰親人缺失的悽苦。
她低頭看著符紙,眼眶有些紅。
有長輩護著的感覺真好。
“你們何時動身?”雪已宵開口問道。
“一刻鐘後,前往後山。”
“亥時?”
念月歸對古時候時間概念不是很懂,怕露餡只得裝模作樣接茬道:“沒錯,大師兄定的時間。”
念月歸覺察到雪已宵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不解的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雪已宵不說話。
他抬眼看向念月歸,幾縷遙遠又縹緲的記憶浮現出來。
看雪已宵這副神情,念月歸莫名心慌。
本來就人生地不熟,法術也不會。
想回到現實世界,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從來到這個修仙界開始就一直被人架起來推著往前走,沒有一件事可以自已做主。
一會兒到時間了還要去打怪。
別人打怪升級,她打怪昇天。
此行前去凶多吉少,就怕她死在這裡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
總不能一上來就用傳送符吧。
“也罷,有我在這裡坐鎮,不會有事的,你且去吧。”
雪已宵又恢復了往常從容的模樣。、
念月歸可輕鬆不起來。
廢話,你在這能有什麼事!要有事也是她有事!
她心裡翻了個白眼,只好轉身出門。
不管怎麼樣,也得先到後山再說。
**
雙溪鎮的後山,位於鎮西,距離鎮子有五十多里地。
說是山,但其實就是一個個連綿山丘,可比不上聞名於世的奇山險峰。
不過想要登上去,靠人力也是要費上一天功夫。
亥正時分,鎮子上的居民都已經歇下了,村巷萬籟寂,戶戶燭火熄。
原本計劃御劍飛過去,節省時間,誰知臨到節骨眼兒了,念月歸才憋出一句來:“我不會……”
看夜微寒一副想要揍人的臉色,念月歸覺得自已還沒舞到魔族跟前,就得提前陣亡。
死於內訌。
最後還是雪驚宿發話:“你跟我共乘一劍吧。”
這才解決出行問題。
後山不知被何人設下一道屏障,四人到達山附近卻無法進入,只得落進山腳處的一片密林裡,看看能不能尋找到所設屏障的陣眼。
這片林子白日裡就少有人來,更別提夜晚。
陰風陣陣,處處透著詭異。
眾人一邊前進,一邊警戒四周。
這時,雪驚宿開口道:“我們一起找太耽擱時間,不如分開行動,這樣找到的機率更大一些。”
隨後,他指了幾處可能存在入口的地點,把大家安排下去。
念月歸之前因為御劍的問題拖大家後腿,心裡總有些愧疚感。
完成自已份內工作,不給別人添麻煩,是她身為資深社畜不可撼動的尊嚴。
此時單獨在漆黑的樹林中行動,就算再怎麼害怕,她也開不了口,要求別人陪同。
一陣冷風吹過,樹葉沙沙的聲音在這種情況下,顯得格外滲人。
她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心裡也開始打鼓。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念月歸有些後悔為什麼沒有死皮賴臉地跟著其他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丟人了。
她硬著頭皮沿著雪驚宿指的方向繼續深入,腳步邁的格外緩慢沉重。
歸兒真的變龜兒了,簡直龜速前進。
林子裡的路並不平坦,她深一腳淺一腳,前面一片漆黑,幾乎什麼都看不見,這對於習慣了現代社會電燈照明的人類來說真是太艱難了。
“這兒黑燈瞎火的能找到什麼,啥都看不見,還不如去墳地,好歹還有鬼火呢……”
念月歸正嘟嘟囔囔,一團散發綠光的幽火飄飄忽忽闖進她的視線範圍內。
念月歸:“……”
她頭皮都炸了!
和恐怖片裡嗷嗷喊的主角不同,念月歸根本發不出聲音。
人在極度恐懼之中,怎麼可能還會大喊大叫。
念月歸只覺得心臟驟然緊縮,渾身僵硬,連動都動不了。
她呼吸不均,艱難地轉過身想離開。
一張佈滿暗青色脈絡的臉,倏地在她眼前放大。
兩張臉近在咫尺,鼻尖都快撞一起了。
那雙紅黑相間的渾濁魔瞳,死死地盯著念月歸,彷彿下一刻就要將她吞噬。
是魔族!
魔族按照修為,從低到高依次為屍魔,散魔,魔將,魔主,和魔尊。另外還有一種叫墮魔,是修仙者入魔後變成的魔族,修為也是有高有低,不過實力基本都在散魔之上。
眼前的這隻,是最低階的屍魔。
沒有靈智,魔氣很弱,但陰氣極重,通常在深夜出沒,身邊常伴有鬼火。屍魔的認知中沒有敵我之分,喜歡啃噬除自已外的其他生物,渾身散發腐爛的臭味,跟現代人認知中的喪屍類似。
念月歸渾身發麻,恐懼讓她覺得雙腿無力。
她攥緊手裡的傳送符。
雪已宵說,以她那淺薄的法力,也能夠催動。
前提是,她得會呀。
不管原來的念月歸有多少法力,問題是現在的她根本不會調動。
耳邊一陣腥風襲來,屍魔的鉤爪突然揮向她的腦袋。
好在唸月歸頂著原身的身軀,也還有些武功底子,此時憑著身體的本能堪堪躲過對方的攻擊,轉身趕緊往之前雪驚宿離開的方向跑。
這個時候是指望不了男女主的,本就和他們結了樑子,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只怕他們到時會看著念月歸被屍魔吞噬。
但是這月黑風高的,四周都是樹,幾乎長一樣,沒什麼特殊的標識,念月歸越跑越覺得自已跑偏了。可她不敢出聲喊師兄,萬一沒找到雪驚宿,反而引來了其他魔族,那情況就更加兇險。
她不停的往前跑,後面的屍魔見到獵物跟打了雞血似的,一竄一竄地跳躍前進,速度非常快,眼瞅著馬上就撲到念月歸的後背了。
這時念月歸靈機一動,既然她發動不了傳送符,那把符貼屍魔身上會不會起作用呢?就算是最低階的魔族,身上也是有魔氣的,或許能啟動傳送符……
可是修仙人的法力和魔族的魔氣能相提並論嗎?若靈符只能靠仙力催動,到時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這轉瞬之間,屍魔面目猙獰兇狠撲來,念月歸來不及思考可行性了,索性死馬當活馬醫,伸手就把符紙往對方腦門上一拍。
一陣光芒,屍魔消失在距離她不到一指的地方。
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念月歸一下子卸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待她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兒,不知為何卻笑了出來。
“嘿嘿嘿嘿……”念月歸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讓你說我是蠢材,你奶奶我送你個大驚喜,嘿嘿嘿……”
沒一會兒,她就笑不出來了。
一個散發著魔氣的黑影,就出現在她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