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每間隔一棵紅楓就會有一棵櫻花樹,高大的紅楓憑一已之力撐起了小鎮冰冷的建築群。
葉子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似簇簇篝火在燃燒,又似片片霓虹在浮游。
小鎮的噴泉水面凝結,又尚未形成堅冰,陽光照耀著薄冰,抬眼望去一片金光閃閃,悠然在水中鋪展開來,像畫家手中的精美畫作,渾然天成。
“真美啊!”
安陌禁不住在心中感嘆。
春天粉色的櫻花是屬於熱戀中情侶的浪漫,秋天的紅楓則是進入冷淡期後的情侶最佳的約會之地。
走在青色的石板路上,聽著河水刷刷的聲音。
從橋上彎腰往下看,身影倒映在清澈的河流中。
往裡走了很久,安陌才能看見稀疏的幾個人,她攏了攏脖子上的格子圍巾,在一處開滿了小女孩薔薇的古房子下站定。
紅色的小女孩纏繞著一塊紅棕色的真金字牌匾,不過在時間到沖刷下,上面的“琴憶坊”三字已有些模糊。
寒風拂過,一片片紅色的花瓣刷刷地落在地上,落在她的肩上。
安陌抬手拂去了肩上的花瓣,鼻尖縈繞著花香。
她按下了門鈴,卻沒有人應答。
就在安陌準備按下第二次門鈴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穩重沉著的聲音。
“找誰?”
安陌被嚇了一跳,忙回頭與來人對視。
男人手裡拿著一把鋤頭,手中的籃子裡裝滿了玫瑰花,他有著一嘴童話中聖誕老人的白色鬍子,雖沒有聖誕老人那般的長多,但整個人都是慈祥和藹的。
看見安陌的正臉,男人蹙眉,心中一震,好像想起了某位故人。
“您好,我想買一把小提琴。”
安陌連忙側身讓男人開門,語氣中透露著慌亂。
“進來吧。”
男人放下手中的鋤頭,將籃子裡的玫瑰倒進一個竹編塞子裡,放在透風的位置。
屋內一切都是歐式風格的陳設,點燃火爐,安陌終於能感受到一絲溫暖。
書架旁掛著各類的樂器,小提琴、吉他還有竹笛,這些大概都是男人自已親手做的。
再往裡一點,閉合的木門上是精緻的雕花工藝。
“請問,怎麼稱呼您?”
安陌雙手接過男人遞過來的茶水,小心翼翼地詢問。
不知從哪兒飛進來一隻鸚鵡,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歪頭盯著安陌。
男人從抽屜裡拿出鳥食,在桌上放了一點兒,喜鵲才從男人肩上飛下來停在桌上,一點一點地吃著食物。
“叫我安格斯就行,”見桌上的食物被吃完,他再次往桌上放了一些鳥食,“你很像我的一位熟人,你叫什麼名?”
安陌放下手中的杯子,禮貌地回答:“安先生您好,我叫安陌,陌上人如玉的陌。”
安格斯手一頓,半響才起身把拿過塞子裡的玫瑰放在桌上,仔細地將花瓣散開。
“我一個朋友要過生日,聽朋友說小鎮上有一家琴坊,慕名拜訪。”
安格斯抬眸,正好看見安陌左手中指的戒指,迅速收回目光,語氣冷淡:“我的琴只賣給我想賣的人。”
安陌雙手放在膝蓋上,強裝鎮定:“我知道安先生家世代經營這家琴坊,如此行為應當理解,畢竟手工藝品如今在價值和工藝上都是任何機器的替代不了的。”
安格斯抬頭,透過窗外看著外面的一片蕭條,輕嘆口氣:“傳統手工藝終會隨著時代的發展而泯滅……”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低頭默默地整理著花瓣。
安陌有所觸動,因為安格斯所說的確實是現在傳統工藝所面臨的最大問題。
在A國,制琴一直屬於一個小眾的行業,全國統計還在以此為主要職業的人不超過百位。
作為製造業的一種,制琴前期的各種投入是必不可少,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財力、物力,一般只有大家族的人才會有財力去支援制琴所需的原材料。
安陌眸色一暗,輕聲感嘆:“前期為愛發電,真正熬到頭的沒有幾個。”
安格斯默了半分鐘,突然笑道:“我看你跟我挺有眼緣,我可以帶你去看琴,不過今天不行,我有一位重要的客人,你如果不介意,可以選擇改天來看琴。”
他從兜裡拿出一個記事本,將自已的號碼寫在上面,撕下來遞給安陌:“這是我電話,有時間隨時可以跟我聯絡。”
暗示安陌我現在沒時間陪你,你可以走了。
安陌沒有多說什麼,接過號碼輕聲道謝:“謝謝您,那我改天再來。”
臨走前安格斯還隨口提了句:“對了,不用叫我安先生,叫叔叔就行。”
安陌點了點頭,離開了琴憶琴坊。
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她以為有著百年曆史的老店應該會拒絕她這樣普通的人,這種店大多隻有大家族才會來,像她這樣,就是來碰碰運氣的。
注視著安陌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安格斯退一步到門內,關上了門。
搖椅上,男孩兒調皮地逗弄著桌上的鸚鵡。
安格斯躺在旁邊的搖椅上,悠閒地閉上雙眼,淡淡的語氣裡藏著一絲驕傲:“這麼多年沒見,那傢伙的女兒居然長這麼大了。”
“這麼大了!”
鸚鵡歪著頭,跟著安格斯重複了一遍。
男孩兒輕聲一笑:“我也是沒想到你一眼就瞧出她是誰,還有些意外。”
安格斯睜開眼,感嘆:“小姑娘眼睛跟她爸爸一樣好看,不可能認不出來。”
他突然轉頭看向男孩兒,表情凝重:“當年逸年不是故意要丟下你媽媽的,有什麼仇什麼怨,不要牽連到那孩子身上,她是無辜的。”
安格斯轉頭看向圓頂天花板:“你已經成年了,有自已的判斷,不需要我多說什麼,按輩分來說,你還得叫她一聲姐姐。”
男孩兒溫柔一笑,似是不在意:“我知道,媽媽不會讓我做傷害姐姐的事的。”
安格斯想起安陌手上的戒指,疑聲道:“見過面了?”
“嗯。”
半晌,他突然道:“但是她不知道。”
不知道母親和他還有她自已本身的身份。
安格斯再次閉上雙眼:
“有時候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圓,但是最終都會因為正要去圓的那個缺口將一切真相都傾盆倒出,終有一天,她會知道真相。”
抬眼,男孩兒伸手製止了鸚鵡接下來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