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廬二院東戶,外室。
趙白衣從書籍上移開目光,看著當熱的日頭,微微皺眉。
薛白芷收完他的草藥,淨手後走過來,問道:
“醉玉怎麼還沒回來?這比平日裡晚了近半個時辰呢,都快要上下午的課了。”
趙白衣搖搖頭:“我也不知,再等一會兒吧,還不回來我就去看看。”
薛白芷道搖搖頭:
“真是,以後得她讓她按時回來才行,還得按時喝藥調理身體呢。這樣的話我備好的藥都涼了。這小孩兒,總不放在心上。”
正說著,房門被推開,柳醉玉回來了。
薛白芷天生嗅覺敏銳,走過來時便皺了鼻子:“今天練得這麼狠?出了這麼多汗?快去裡面好好洗洗。”
說著,薛白芷把人往浴室推:“怎麼還弄得一身泥土。快,我備好了熱水,趕緊洗完了還要喝藥,下午還有課。”
“好好好。”柳醉玉最怕薛白芷嘮叨說教,朝趙白衣招招手,聽話地去了。
洗浴過後,柳醉玉坐在桌邊,薛白芷在她身後幫忙絞乾頭髮,趙白衣坐在她對面。
“趕緊喝,不要涼了。”趙白衣將湯藥端到她近前。
“嗯嗯嗯,我知道,我還有要緊事要說。”柳醉玉連連點頭,端起來湊到嘴邊就停住了動作。
趙白衣知曉,她這是有重要的事要說,顯然是要說完的。他點頭示意她說。
“我在練武場,遇見了趙北宸。”
趙白衣目光一冷,薛白芷動作停頓了一下。
無錯書吧“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專門來尋我的,但我想猜測,他應該已經查過我,也並不相信那些流言。”
趙白衣眉眼沉靜,問道:“他來,都做了什麼?”
柳醉玉全盤托出:
“他想與我過招,意在試探我的武道修為,我拿不擅長的長刀與他交手,他沒試出深淺,但並未罷休,言語中仍有試探。聽他話中之意,他篤定我的柳家槍不錯。”
趙白衣輕哼一聲,道:“果然。”
“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的偽裝,甚至是我的。至少他非常懷疑,只是沒能拿到絕對可靠的全面的證據,所以,先進行試探來取證。”
柳醉玉點頭,補充道:“他還主動提起曾跟隨我父親習武的事,讓我稱呼他‘師兄’,並樂意指點我在比試中取勝。”
“這就說得通了。”
趙白衣道:“這個比試,就是他試探的關鍵一環,也是他對你的一次考驗。他在暗示或者說要求你,取勝。”
柳醉玉道:“不錯,他所表現出的意思就是,程頤與我之間,他願意站在我這邊。”
她抬眼看了眼趙白衣,道:“他對我的態度,可以說,極好。”
她說完,突然安靜了下來。
趙白衣微微眯眼,搭在腿上的雙手交叉微微摩挲,似在思考。
“……”氣氛變得凝固。
薛白芷咳嗽一聲,起身到內室去了:”我想起來有藥沒收好。”
柳醉玉目送他的背影被內室門遮擋,而後轉頭看向趙白衣,眼眸清澈,問道:“白衣你有什麼看法?”
趙白衣眸底淬雪,又被垂落的長睫遮擋,只聽得聲音清冷:
“看得出,他很希望你是他中意之人。”
這話有趣,“他希望”“他中意”,可這分明是兩個人的事。
柳醉玉微微撇嘴:“我謝謝他哦。”
那語氣有幾分不屑,落到趙白衣耳中帶著幾分氣鼓鼓。
他忽而輕笑:“怎麼?不高興?”
“中意之人?我?”柳醉玉面上掛著一絲嘲諷,“不是廢物,有極大利用空間的我?”
趙白衣眸光微深,輕笑著看著她,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似乎對他有些敵意?”
柳醉玉抿唇,垂眸,嘟囔道:
“我只是……不喜歡那種被服從的感覺。你說的好像,他中意我,我便要成為他中意的物件一樣。”
趙白衣頓時一怔,而後溫聲道:“抱歉,是我失言。”
他一道歉,柳醉玉便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了:
“沒有,也是我衝動了,一股子不知道哪兒來的氣,就發洩出來了,對不起。”
她心中清楚,不止是趙白衣,其實她心中,對於皇族趙氏,對於世家權貴,是存有怨恨的。只是有更光明正義的理由和目的在前,這些許怨憤,變得無足輕重。
然而不重要,不代表不存在。
今日與趙北宸短暫相處,不管他故意去找她與否,後面的指點絕對是有心為之。
這樣的一次指點,就是人情,就是授恩。
在郢都,人情不值錢。但上位者的任何人情,可重如山嶽。
雖然,趙北宸的態度的確已經很是溫和、懇切,但本質上仍是他給予賞識,她便要應著這恩賜般的賞識,這惹了她鬱悶。
作為一個“下屬”型的人物,她對“領導”抱怨不滿,這很正常吧?
“不用道歉。”一隻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發頂。
趙白衣眼神溫柔寬容:“是我說了不合適的話。”
柳醉玉勉強笑笑,又道:“我還沒說完。今日趙北宸既表露親近之心,未免有悖於先前顯露的性格,我便順著他下去了。”
小少年眼珠子轉到上面,瞥了眼趙白衣,將臉面對著藥碗,道:
“我今日,‘師兄’也叫了,指點也接受了,待比試後,若要將他的招攬拒掉,怕是難辦了。”
柳醉玉小臉皺皺巴巴的,道:“可是我真是沒想到什麼其他應對的方式。所以……”
她支支吾吾,沒說下去。
趙白衣唇角輕揚,語氣平靜地接過話:
“所以,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選擇老五的計劃,因此出現偏差。而你,欣然向趙北宸表露了‘願意’的意思。”
柳醉玉趕緊放下碗,正色道:“殿下,我的確沒跟你說就有點亂了我們的計劃,但這也是為了我們的合作推進。”
趙白衣表情不變,微笑可在唇角。柳醉玉卻直覺著不大對勁,繼續道:
“我不是僭越決定,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思啊,實在是緊急沒想出其他的,就將計就計了。我沒想到能碰上他,就只能順著來了,沒想什麼其他的。”
“殿下,我覺得我應該沒壞事。”末了,她還為自己爭取了一句。
她舉得自己做得很正常,處理得應該也挺不錯,但是面前的這人,真的感覺不太對勁。她覺得很有必要多說幾句。
她這副模樣,只差幾根指頭便要立誓了。
然而,她不知道,這樣在趙白衣看來,更覺得刻意心虛。
在阿玉眼中,趙北宸就對他威脅這麼大嗎?他就這麼畏懼趙北宸嗎?
可這樣的話,他不會說。
趙白衣的眼神從深邃到溫和,神情從沒有表情到展開輕笑:
“你這麼害怕做什麼,我只是幫你講完要說的話,又不是在埋怨你什麼。”
趙白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像調侃一樣道問道:
“怎麼?那日我說我睚眥必報,嚇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