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問顧蘇的近況，但每次都是王文姣接電話，顧蘇依稀聽到她的聲音：“是的，對……對……我們也是這樣勸，但，她的性格你們也知道，都被我們寵壞了，怎麼勸都不肯復讀……現在她跟我們一起住，佩雯每天也在勸，你們放心，放心哈……”

聽著這些話，顧蘇默默的低下頭，突然背後有人拍拍她肩膀，回頭一看，正迎向佩雯憐惜的眼神……

“叮……”一天午飯後，電話聲響起，樊佑武和王文姣都外出了。樊佩雯走過去抓起聽筒：“喂，哪位？”

“你是……是佩雯吧，我是你王姨。”聽筒裡傳來王明英的聲音。

“噢，是王姨，您好。”

“你好，佩雯，你爸媽在家嗎，阿姨有事找他們。”電話裡王明英的聲音很急促。

“他們都出去了，晚上才回來。”

“沒事，你聽阿姨說……小蘇……”

樊佩雯握著聽筒聽了很久，待王明英說完後輕輕回覆到：“王姨，您放心，我一定轉達給我爸媽。”

“阿姨謝謝你了，你先幫忙轉達，小蘇，小蘇願意接我電話嗎？我想聽聽她聲音……”

樊佩雯遲疑了一下，看向房門口的顧蘇，衝她招了招手。

“喂……”顧蘇衝過去，拿起話筒，剛說一個字就泣不成聲。

“小蘇，小蘇，你終於肯聽電話了，你別怪我們……”電話那端馬上傳來顧天的聲音：“姐姐，姐姐，我是小天，我們可以一起讀書啦……”

顧培元也接過電話：“小蘇，你聽我說，你不想復讀，我們也能理解，我們今天已幫你確認了，你的分數讀職高足夠了，咱們先上職高，後面再轉普通高中，這樣就可以和小天同步了。”

“只是，職高費用這塊還是要和你爸媽商量一下，生活費這些我們來承擔，他們只負負責學費就可以，我讓佩雯轉達你爸媽，晚上我再打電話來商量，晚上讓他們一定要等電話啊。”

顧蘇不敢相信自已聽到的，她不用在這個家了，可以和小一天一樣去讀書了，掛完電話，顧蘇握著聽筒站了好久。

“誰來的電話？”樊小貝衝樊佩雯問道。

“沒事……”樊佩雯思索著。

下午，家裡突然來了很多人，都是樊佑武的同事，也是王文姣的牌友，今天是樊佑武的領導萬科長的生日，大家都知道王文姣做飯很好吃，一起約著來吃飯和打牌。樊佑武和王文姣忙前忙後，樊佩雯好幾次想說中午電話的事，都被他們打斷，催她別在一旁礙手礙腳。

吃飯時，二桌人都歡聲比語，祝福聲此起彼伏，樊佩雯帶著弟弟妹妹在房間吃飯，樊小貝大口撕著滷牛肉，樊佩雯也小口咀嚼著，顧蘇沒動筷子，她知道樊佩雯還沒說出中午電話的事，而她自已，更沒勇氣去面對樊佑武和王文姣。

樊佩雯看了看顧蘇，突然放下碗筷，走出房門。廚房裡傳來樊佩雯的呼喊聲：“媽，你過來看看……”

王文姣一邊招呼著，一邊走向廚房，不一會，樊佑武也放下酒杯走進廚房。顧蘇趕緊跑出家門跨過小溝，穿梭到屋側面，蹲在廚房排氣口牆角下。

樊佩雯剛說完中午電話的內容，王明姣一臉不耐煩：“他們承擔生活費，他們咋不一起承擔學費，還差這點錢？”

“媽，他們這不是要和你們商量麼，明上會打電話來。”樊佩雯趕緊解釋。

“沒什麼商量的，他們要讓她讀書，安排好了過來接，我保證不攔著，別接過去沒幾天又讓我們接回，這來去的油費，足夠我打幾圈麻將了。”

“你小點聲……你少說幾句”樊佑武微怒。

“我少說幾句，我才懶得管，要讓你去管。”說完王文姣又去客廳招呼客人了。

突然，院裡響起敲門聲，樊佩雯跑去開門，來人竟是徐燕。

“大伯母，您吃飯了嗎？”樊佩雯親切的問道。

徐燕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樊佑武聞聲走出來，邀請她去吃飯，她擺擺手：“我今天來，沒別的事，就是小蘇讀書的事。”

樊佑武奇怪她的來意，徐燕緩緩開口：“我們也是聽隔壁老倪說了他兒子的事，他兒子考得不錯，前幾天突然說不去讀高中了，說要復讀。”

“啊，為什麼？”樊佩雯一臉震驚。

“他說要和小蘇一起復讀，所以委託我們過來做做你們的工作。”

“小蘇？”樊佑武一臉疑惑。

“都是年輕人的事，你哥有事忙，我就過來捎個口信。”

“您看這……”樊佑武不知如何處理，便將晚上電話的事一併說出。

“要我說，老樊家的女兒，肯定是要自已安排出路的，以前是沒辦法，現在政策也開放了，不要讓外人還認為咱們要別人幫著養女兒。”

“嫂嫂說的是。”王明姣端著空盤走出來，上前衝徐燕笑著說。

徐燕只是禮貌的回了個笑臉，招呼幾句就走了。

吃完飯，家裡二桌麻將開始酣戰起來，男一桌，女一桌，嘻笑聲不斷，樊佩雯帶著弟弟妹妹看電視，顧蘇雖然坐在電視機前，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電話，晚上七點左右，電話鈴聲響起。

“叮鈴鈴……叮鈴鈴”

“快接啊，快接啊……”顧蘇心裡一遍遍吶喊著。

響了一會，電話聲斷了。

“叮鈴鈴……叮鈴鈴”鈴聲再次響起。

顧蘇側過頭去看樊佩雯，她和樊小貝認真的看著電視，沒有任何反應。

“求你們了，快接啊……快接啊……”顧蘇只覺得鼻子酸酸的。

可是依舊沒有人起身接電話，電話斷了又響，響了又斷，就在電話響了N多次後，樊小貝嫌它太吵，打擾他看電視，過去一把扯掉電話線，鈴聲戛然而止，所有希望都沒有了，顧蘇只覺得一陣悶，腦袋似乎被人當頭一棒，頭痛欲裂，四周一片靜止，只聽到屋外那震耳欲聾的嘻笑聲和麻將聲……

顧蘇一個人跑出門，走在馬路上，她想做什麼，她在想，哪裡有河，哪裡有水，哪裡能夠結束生命。外面伸手不見五指，正當顧蘇拖著麻木的身體向前走著，忽然聽到有人在呼喚她，原來是樊佩雯。

“你要去哪？”樊佩雯急切的聲音。

“我……”

“我去袁紅家。”顧蘇突然想起前天袁紅來機房找自已，她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學校就在X市車站附近，過幾天她爸媽要帶她提前去參觀學校。

“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顧蘇來到袁紅家，開門的是袁紅，她一臉詫異，趕緊讓顧蘇進屋。

“我不進去了，我只是想讓你幫我帶個口信，X市車站對面有個一家人超市，你去跟老闆說，我很想讀書，請他們一定幫忙想辦法，一定。”

“X市……一家人超市……讀書。”袁紅重複著。

“一定要告訴他們，我真的很想讀書,很想。”顧蘇眼神堅定的說道。

回來的路上，隔老遠看著一個人影在路燈下晃動，顧蘇走近發現是樊佩雯。

“你怎麼還沒回家？”顧蘇跑上前。

“我在等你，怕你想不開，做傻事……小蘇，你別怪爸媽，別怪我們……”

顧蘇能怪誰，只怪自已的命。

接下來的日子，顧蘇接著去機房培訓部學習，心裡也一直等著顧家帶來好訊息。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顧蘇又一次次失望了，直至絕望，電腦培訓還沒結業，經熟人介紹有個地方不限制年齡，專門招收一些剛初中畢業的女學生，聽說每年的收入很可觀，王明姣便趕緊聯絡安排顧蘇踏上了去Ｙ城打工的客車，顧蘇一心想擺脫這個讓她壓抑的環境，也默許了家裡的安排。

樊佩雯從學校裡打來電話，建議給要出遠門的顧蘇買幾件新衣服，王文姣滿口答應，第二天就去商場逛了整整一天，回來時大包小包堆滿整個沙發，趁做飯的功夫，顧蘇偷偷跑去看新衣服，款式都很新潮，顧蘇都很喜歡，價格也都不菲，顧蘇還看到有二雙新鞋，一雙棕色的鞋是最新款，還有一雙黑色的打折鞋。

平時顧蘇都是穿樊佩雯和王文姣的舊衣舊鞋，王文姣很愛打扮，衣櫃裡永遠掛著當季流行款式。看到這些新衣新鞋，那一刻，顧蘇心裡竟然冒出要好好努力，以後賺錢了孝敬樊佑武和王文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