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喻成偉終於抬起正眼去看喻禾。
喻禾直接忽視他的目光,抬腳走近,坐在了靠邊的單人沙發上,離這個兩個人距離稍遠。
他看了一眼祈沐瑤發白的臉色,有些遺憾似的開口,“那看來不是離婚。”
祈沐瑤很平和地注視著他,完全沒有前兩次那種哽咽的哭腔,她說:“小禾……你恨我們嗎?”
聽見這話,喻禾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臉上掛起諷刺的笑容,“有什麼好恨的,錦衣玉食的少爺我這不當得挺好的?別人想要都還沒這樣的爹媽呢。”
“喻禾!誰教你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的!”喻成偉像是終於沉寂不住似的怒聲吼道。
喻禾掀起眼皮看他,臉上的笑容毫不收斂,“怎麼?又嫌棄我丟人了?這裡沒外人,我還沒把喻總的臉丟出去。”
他抬起腿,將右腳腳踝擱在左腿大腿上,身體往後仰,兩隻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右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臉上是不加掩飾嘲諷,說出來的話也是刻薄的。
“所以您二老特意安靜地聚在一起等我回來是想說些什麼呢?”
“您知道的,我只對你們離婚這件事感興趣,其他的吧——”
他尾音拖長,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
“難道父親大人您得絕症了,準備把喻氏甩給我了?”
“我養你這麼多年就是讓你長成這麼一副沒教養的樣子嗎!?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喻成偉氣得拍桌,聲音帶著十足的氣勢,表情定格在怒氣值拉滿的時候。
“您也沒教我該怎麼有教養啊。”喻禾歪頭看他,“您看我的目光裡從來都帶著厭惡,甚至都不帶掩飾的。”
“無論我怎麼改,您都不會用正常父親的眼光多看我一眼,叛逆期的時候您倒是多看了我幾眼,可惜同樣沒有前提條件。”
“以前我大機率是真的不懂您在想什麼,為什麼會有父親這麼討厭自已的兒子,因為您的態度已經不是嚴苛似的討厭了,不過後來我倒是明白了——”
喻禾明明笑得燦爛,說得話卻總透著冰涼。
“您不愛祈女士,當然也不會等同地愛我這個兒子。”
“想開了倒也還好,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跟在您屁股後面嚷嚷著要抱的小屁孩了。”
“你給錢,我活著,禮尚往來,以後我給錢,給您養老,多等同的利益關係啊,你沒放棄養著我不就打的這個算盤?”
少年的嗓音冷淡,神態有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他的氣質有久經歲月後的沉穩,有歷經失望後的平淡。
但是他的姿態有獨屬於少年人的傲氣,言行間帶著未曾消散的桀驁。
昳麗的眉眼掩蓋不住他的氣勢,十八歲的他脫離的家庭情感的桎梏,前途未知。
喻成偉聽見喻禾這話罕見地沒有再說什麼,臉上的神色依舊不好看,總帶著喻禾熟悉的厭惡和嫌棄。
“小禾,你……你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倒是祈沐瑤瑤開口說話了,她神情看起來其實並沒有多少受傷的成分,但是語氣聽起來就是夾雜了一些傷感在裡面。
好像有些愧疚,但不完全有,喻禾聽不出來。
他盯著祈沐瑤稱得上冷漠的神情和與表情不符的語氣,突然笑出了聲,他笑得彎了腰,抬起的腿都放了下去,坐姿端正兩秒,然後又懶散地松下緊繃的肩膀。
他說:“媽媽,您想說什麼可以直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地煽情,您連表情都不裝就不用欺騙自已了,我其實也懶得聽。”
他這一聲媽媽帶了十足的嘲諷語氣。
他的眉眼和祈沐瑤乍看之下其實有四五分像,只是他自帶的凌厲感硬生生掩蓋了三分柔和感,以至於只剩下了兩三分像了。
同樣的漂亮,但是喻禾真的很討厭漂亮這個詞用在他身上。
祈沐瑤聽見喻的話,像是條件反射般摸了摸自已臉,聲音壓低了一些,“表情……忘記裝表情了?”
喻禾:“……”
聽見她這話,喻成偉都忍不住皺眉,“行了,都十幾年了過去了還裝得出來嗎?”
“祈沐瑤,自私自利的人怎麼可能看得見別人,即使這個人是你兒子。”
祈沐瑤聲音突然尖銳,“你閉嘴!!”
喻成偉壓下去的火又上來了,“我他媽閉什麼嘴?!你他媽的什麼時候關心過這兒子?!要不是老子出錢養著他!他早死在襁褓的時候了!”
“那也是你的錯!!要不是你當初……”
喻禾在祈沐瑤出聲吼的時候眉頭就皺起來了,眼見著倆人又要開始吵了,他煩躁地打斷女人的話。
“行了!你倆都挺煩的。”
“要吵是嗎?”
他目光有些空,帶著煩躁和不耐。
“那我滾,你倆吵完再說。”
話落他就起身,不是朝樓上自已的房間走,而是腳步一轉走向門口。
“站住!”
“小禾,等等……”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但是喻禾腳步絲毫沒停留,甚至走得更快了。
他在這兩位再次開口前走出去,砰得一聲甩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裡。
真是煩透了。
明明已經不怎麼在乎了,他怎麼還是這麼煩啊。
真是糟心。
到底是什麼還沒把他心裡那絲希望破滅。
他其實挺煩自已這副樣子的。
表面上好像真的不在意了,心裡好像也沒什麼不甘心的成分,但是沒有人能釋懷。
在父母其實並沒有怎麼虐待孩子本身的情況下,始終會抱著一些殘存的,渺茫的希望。
喻禾覺得自已總是在渴望被愛。
一邊厭棄這對不愛自已孩子的父母,一邊希望他們有自已的苦衷。
可是每一次迴圈都在告訴他,只是單純地討厭他,討厭他的存在。
一邊討厭一邊養著,真是極端矛盾的父親。
無錯書吧一邊討厭一邊自我感動式的後悔,也是極端矛盾的母親。
只能說,天生一對卻也極不相配。
精神的凌虐超越任何肉體上的虐待。
喻禾想不明白自已怎麼就釋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