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辛夷再醒來時,空中的陰陽彩蝶已經全部死亡。
通道的地面溼膩膩的,有水滴打在石壁上,發出滴答聲,空氣中透著一種熟悉的清香。
昏迷前的記憶陸陸續續灌入腦海,因為毒霧的作用,已經無法拼湊出具體情形,只依稀記得,自已受了傷,跟著楚鈴兒一起逃跑,途中遇見了陰陽彩蝶,他本想將楚鈴兒收入法器,卻被楚鈴兒推開,然後....親了上來...
親了...
白辛夷失神的摸了摸嘴唇,又突然慌亂移開。這一動,身體的輕盈尤為明顯。
陰陽彩蝶之毒,解了。
雖然不記得後面的事,可自已的身體騙不了人,所以他和楚鈴兒....
白辛夷擰著眉,偏過頭,就在他腳邊不遠處,楚鈴兒蜷縮成一團,緊緊貼著石壁。
白辛夷一怔,起身走過去,拉了拉她的衣袖。
“楚姑娘?”
楚鈴兒一動不動,緊閉著雙眼,一張臉紅的像是被大火烤過一樣。
白辛夷這才意識到不對,他探了探楚鈴兒的額頭,很燙。
奇怪。
明明自已的毒已經解了,為什麼楚鈴兒沒解。
白辛夷不知想到什麼,盤膝而坐,閉目用靈力遊走全身。
再睜眼,那雙冷冽的眸子覆上了一團霧氣。
毒解了,元陽還在!?
白辛夷仔細回想了一遍有關陰陽彩蝶的註解,書上說的是隻有兩種解法,他的記憶不會出錯。
那就說明書中記載並不完全,還存在他們不知道的第三種解法,而這第三種解法是什麼。
他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楚鈴兒。
怕只有等她醒來才知道了。
*
白辛夷揹著楚鈴兒出了細長的山洞。
出口是一座瀑布,瀑布之水自上而下形成天然的遮擋。
跳出瀑布,順流而下,不到十里,一個不大的村落盤桓在此。
村子傍水而建,青黃土路,兩邊立著幾棵垂楊柳,楊柳下幾名孩童在玩耍。
白辛夷剛出現在村落外,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見他往村子裡走,一個女孩追了上來將他攔住。
“你們是什麼人?”
少女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穿著緊身筒裙,腰間繫著白色的流蘇長帶,手上戴著一串銀手鐲。
眼裡滿是對外來人的好奇,一雙鳳眼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看見他背上的人後,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雖然她的表情變得很快,但是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白辛夷還是注意到了,他頓了下,眼神收斂起來,露出一副苦惱的表情。
“小姑娘,我與我夫人從東邊而來,本想去中都尋親,結果在路上夫人突然高熱,昏迷不醒,剛好走到這裡,看見人煙,我便想來這裡找個大夫,看一看我夫人到底是怎麼了。”
他這一番話有理有據,那小姑娘倒是沒多懷疑,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不過我們村子裡沒有大夫,我們生病都是高爺爺治好的,我帶你去找高爺爺吧。”
這個時候,白辛夷也沒什麼可挑剔的,對小姑娘道了聲謝,跟她進了村子。
小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白辛夷神識掃了一下,沒發現什麼異常。
村子不大,沒一會兒就到了小姑娘所說的高爺爺的家。
小姑娘在前面拍門,對著裡面大喊:
“高爺爺,高爺爺,快開門!!!”
如此反覆幾聲,那緊閉的木門才吱吖吖的慢慢開啟。
一個拄著柺棍的老人,從門內探出腦袋,看著小姑娘就開始吹鬍子瞪眼:
“叫,叫,叫,叫什麼叫!!”
老人的語氣兇狠,看得白辛夷不禁皺眉。
小姑娘倒是不在意,朝老人吐了吐舌頭,才指著白辛夷說明來意:
“這位大哥哥的夫人病了,找你來看病的。”
老人這才將視線順著小姑娘手指落到白辛夷身上,看完白辛夷又抬眼去看他背上的楚鈴兒。
最後他眯著眼,摸了摸鬍子,側開身往裡走:
“進來吧。”
剛入院子便是幾股味道大不相同的藥味交相入鼻,一排排竹篩上曬滿了草藥,院子裡的空地上種的也是藥材。
白辛夷按照老人所言,將楚鈴兒放在房內的床上。
老人切脈問了一會兒,忽然嘶了一聲,臉上出現看不懂的神色,接著他搖了搖頭,難言道:
“這姑娘體力,有一股極強的火性靈氣,這靈氣現在被她強制壓成一團,所以她渾身發熱,但不致命。不過時間一久,對身體消耗極大,最後扛不住了,經脈爆裂,還是得死。”
白辛夷清楚,這靈氣應該就是陰陽彩蝶的霧氣,但他沒法直接說出來,於是問道:
“請問老丈,可有根治法子?”
老人手指在腿上點了點,冥想片刻開口:
“有一物叫天山雪蓮,倒是可以壓制,不過就算你現在能去尋天山雪蓮,她也等不了。”
床上的楚鈴兒似乎又開始難受,雙手無意識的抓向自已的脖頸。
白辛夷按住她的手,急急的追問: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老人見他如此模樣,跟著嘆了口氣:
“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不一定能成功。”
老人雖會治病救人,卻從不以大夫自稱,不是他的醫術不好,而是他的治病法子太過匪夷所思。
這次給白辛夷說的法子,也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我這裡有一條蟲,這蟲子能解萬毒,不過它先需要寄生人體,你想救那姑娘,就吃了我這蟲子,然後再用神識進入那姑娘體內,幫她把那團火性靈力吸出來。”
老人沒說的是,一條能解萬毒的蟲子,自然體含萬毒,常人的身體可承受不起,之前的試藥人,多數都是食之暴斃,少數能撐一會兒的,也會被蟲子侵蝕內臟,接著死去。
先吃蟲,再救人,聽著就不是什麼可靠的法子。
白辛夷卻在這時無端想起在山洞時,楚鈴兒硬要拖著他逃跑,明明不用管他,就不會受這麼多無妄之災。
他認真端詳楚鈴兒,那張模糊的臉變得確切,這是他第一次仔細看,才發現楚鈴兒長得挺好看的,她是標準的瓜子臉,緊閉的左眼下有顆淡淡的淚痣,無意識張開的紅唇,帶著些勾人的意味。
白辛夷再轉頭看著老人時,下定決心:
“老丈,蟲子在哪兒?”
老人帶著白辛夷到了另一間房子,這間房子和別的不同,裡面堆滿了瓦罐。瓦罐中偶爾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老人沒有直接拿出蟲子給白辛夷,而是捏著他的手腕把脈,接著笑眯眯道:
“我看你靈力雄厚,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吃完那蟲子之後,不管它在你體內做什麼,不可動用靈力驅逐它,不可傷它,它要是死了,你夫人也得死。”
白辛夷點點頭。
他知道老人笑容背後藏著刀劍,但他沒有另外的選擇,現下只能拼命一試。
該叮囑的叮囑完後,老人讓白辛夷從偏房搬來一個浴桶,燒了幾桶熱水倒進去後,開始加藥材,稀奇古怪的藥材將桶內的水染得黢黑。
“脫衣服,坐進去。”
老人指了指浴桶,對著白辛夷說。
等白辛夷坐進去後,他又往桶裡加熱水,直到熱水漫過白辛夷胸膛,老人丟下水桶癱坐在椅子上。
“你先泡半個時辰,等藥效入體,那蟲子才好發揮作用。”
半個時辰轉瞬即逝。
白辛夷裸露的肌膚被熱氣燻得發紅,他閉著眼,身上的經脈像是被重新洗滌過一樣,通徹輕盈。
老人從角落抱起一個罈子,壇口被白布條封著。
一揭開白布條,一股股濃濃的腐臭味襲擊整個房間。
白辛夷猛然睜眼。
正對上一雙幽綠的眼珠,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已。
老人用竹夾將蟲子夾了起來,白辛夷得以看清它的全身。
蟲子通體雪白,無足無翅,像是一條大肥菜蟲。
一出來,攜帶的味道更濃烈,離得近的老者不禁發出乾嘔,緩和幾下,他捏著鼻子將蟲子遞給白辛夷:
“吃了它。”
白辛夷強忍著刺鼻的味道,將蟲子接到手中。
和蟲子大眼瞪小眼片刻,他長吐了一口鬱氣,接著眼一閉,嘴一張,將蟲子吞了進去。
那蟲子軟的很,一進他的身體就四處亂竄。
剛開始只有異物進入身體的不適感,隨著時間推移,白辛夷忽然感覺到不對,一股密密麻麻的刺痛跟著蟲子的流動開始出現,短短几息,便失控般湧入四肢,刺痛也變成劇痛,像是有一把大錘子在錘砸自已的身體。
白辛夷雙手握拳,全身青筋暴起,豆大的熱汗,以恐怖的速度自額頭冒出,滑落水中。
這還沒完,那蟲子開始攪動他的五臟六腑。它像是一個惡劣的劊子手,暴烈的碾壓刺激他的經脈,肌膚,每一寸骨骼。
白辛夷險些忍不住。
好在老人一直關注他的狀況,及時對他喊道:
“不可用靈力傷它,忍一忍,忍過去就好了,想想你的夫人,她還在等著你!!!”
白辛夷只能硬生生忍著。
唇齒間已經有血腥味兒漫出,那蟲子精力旺盛的很,鬧得越來越烈。
白辛夷從來沒有這麼痛過,他感覺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被拆碎了,痛到最後,他甚至感受不出來是痛。
蟲子從四肢遊進丹田,身上的痛感突然斷了下來。
白辛夷長舒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更為瘋狂的肆虐席捲全身,頭皮像是灌滿了熔漿,漲得厲害。
白辛夷被衝的瞪大雙眼,唇齒之間不受控制的發出低吼。
這樣的過程持續了三個時辰,才徹底停了下來。
白辛夷已經神志不清,嘴唇被咬破了,整個人像是被雨水沖刷過,溼淋淋的。
老人給了他一段時間緩解。
等他神識勉強迴歸時,才把他扶出浴桶。
老人還是很滿意,這些年,他也找過不少的試藥人,但白辛夷是唯一一個扛過去的。
老人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遞給白辛夷,很是看好道:
“做的不錯,休息休息,咱們再泡兩次就可以了。”
白辛夷怔了一下,慢騰騰的轉頭,他懷疑自已痛到耳朵幻聽了:
“還有兩次?”
老人眨巴眨巴眼睛,心虛又肯定的回答:
“對,對啊,還有兩次。”
之前他一直以為白辛夷抗不過去,才沒有說明,但這蟲子確實是要泡三次藥浴的,三次之後那蟲子才能徹底接納宿主的身體,為宿主所用,少一次都不行的。
不過他相信白辛夷沒有問題,第一次都熬過來了,後面兩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事實也正如他想的那樣,白辛夷擔心楚鈴兒,沒休息一會兒就開始下一場藥浴,第二天,天剛破曉,藥浴結束。
那蟲子沒有消失,但它似乎已經熟悉了現在身處的環境,老老實實的縮在白辛夷丹田處,不再動作。
白辛夷調息緩和了一炷香,身體恢復如初。
老人看看驚奇連連,毫不吝嗇的誇讚:
“你這身體不拿來試蟲太虧了。”
白辛夷看了他一眼,沒答話。這一日一夜的相處,在老人的自言自語中,他也大概瞭解了一些,這老丈就是個喜歡養毒蟲的人,但他養的毒蟲太過霸道,沒救人反而害死不少人,導致很多人對他恨之不及,他只好躲在這個村子裡,當個無名之輩。
對此白辛夷沒什麼看法,只要他沒有主動害人,有點特殊的愛好也無事。
他對老人道了謝,接著詢問救治楚鈴兒的方法。
老人點了點白辛夷的胸膛:
“那姑娘就是這裡有一團東西,你把蟲子放進去給她吃了就行。”
蟲子在自已身體引起的劇痛還沒徹底消散,白辛夷擰著眉,發出疑問:
“這蟲子進去會不會像進我身體一樣造成傷害?”
這話聽在老人耳朵裡完全就是質疑,他扭著鬍子瞪了白辛夷一眼,鄙視嘲諷:
“這蟲子已經被你煉化了還怎麼傷人,除非是你想害你夫人!!”
白辛夷當然不會害楚鈴兒,得到老人的確認後,他放下心來。
楚鈴兒這會兒已經是暈死狀態,她躺在床上,臉色依舊潮紅。
白辛夷將她扶起來,相對而坐。
然而剛進行第一步,他就遇見了難題。
楚鈴兒與他不熟,他的神識進入一定會遭到楚鈴兒的排斥。
可現在他又不能把楚鈴兒喚醒,跟她商量。
無奈,他只好硬著頭皮嘗試。
他先用神識在楚鈴兒身邊環繞幾周,等楚鈴兒熟悉他的氣息後,慢慢往裡探。他一步一步走的十分小心,楚鈴兒暫時沒發現他這個入侵者。
白辛夷深吸一口氣,他過分專注,沒有發現原本閉著眼睛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只是那眼睛帶著血色,像是隱藏黑暗的兇獸,在打量自已的獵物。
這時白辛夷的神識已經探之楚鈴兒的丹田,他清楚的看見了那一團火焰似得靈氣,隔得遠遠的也能感受到滾燙的熱度。
他沒在多耽擱,當即拿出蟲子,就在這時,變故突生,蟲子剛現了半個影子,一股龐大的氣息將他的神識從楚鈴兒體內扔了出來。
白辛夷猛的睜眼,接住脫力歪倒的楚鈴兒。
楚鈴兒在他懷中難受的嚶嚀了一聲,她體內的靈氣被白辛夷這一刺激,開始反撲。
熱氣也從體內散發到體外。
見此情形,白辛夷有點慌,他將楚鈴兒扶正坐好,又繼續嘗試。
但這次楚鈴兒有了防備,根本不給他進去的機會,一接觸到楚鈴兒就會感覺到楚鈴兒體外形成了一個圓形保護罩,將他隔絕在外。
幾次嘗試過後,白辛夷徹底沒了脾氣。
楚鈴兒防備心太強,不接納自已,這蟲就進不去。
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
可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她不防備呢,白辛夷想著想著視線就莫名的落在了楚鈴兒微張的嘴唇上。
那日輕軟觸感突然在腦子裡出現。
一個不君子的做法冒出頭,他緊張的舔了舔嘴唇,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嘗試。
白辛夷將楚鈴兒擁入懷中,找了個不彆扭的姿勢,將楚鈴兒的下巴抬起,他緩緩低頭。
楚鈴兒意識混亂,只覺得身體燙的厲害,這時突然有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挨著她的唇,輕咬,舔舐。
她無意識喟嘆了一聲,整個人放鬆下來。
白辛夷察覺到她的變化,連忙催動神識進入楚鈴兒的丹田,找到火性靈氣後,放出蟲子。
那蟲子受他意識控制,直衝衝撞過去,就在接觸的瞬間,身子暴漲數十倍,將那靈氣一口吞下,接著回到白辛夷身體。
白辛夷神識歸位,他停止動作後看向楚鈴兒。
楚鈴兒還是沒有清醒,但身上的熱度在慢慢下降,蹙起的眉頭也鬆開來。
他鬆了一口氣,將楚鈴兒放好,蓋上被褥。
唇上的觸感似乎還在,白辛夷的心後知後覺的跳動起來,他像是才意識到自已做了什麼,瞪著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他呆坐半晌,床上的人有了動作,他連忙回神。
正對上楚鈴兒打量的眼神。
他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
然後,他就看見了楚鈴兒滿是懷疑的開口: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