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鬧劇哄哄,後院卻不太受影響,大家得了杜掌櫃的要求,幹活如火如荼,還要防著海興坊來借用廚房制下酒菜的夥計們。
忙忙亂亂間,渾水摸魚的人自然有機可乘——尤其是這人還是聚仙樓自傢伙計。
這男子鬼鬼祟祟地避開正檢查爐火火候的郭亭令與芸娘,朝著放置成品酒的酒窖而去……
前廳中謝老夫子的聲音老而不弱,正拿了杜毓呈上來的具體評酒規則一一宣讀。
品酒人坐在桌旁,人人手邊都多了紙筆文墨,顯見的要將投票寫下,再交給謝老夫子一一唱票。
而臺下散座處也都放了紙筆,有大張宣紙與裁好的小紙片,大者可為來品酒的文人留下詩篇墨寶,小者則是他們中意的酒品,用以匿名投票,以作輔助。
聚仙樓與海興坊各選三種酒,並不告知品酒人與臺下食客們是哪家的酒,單以酒本身的品質來做評選,以做到絕對公平。
整個斗酒大會只分三個回合,三局兩勝者,判勝。
第一回合,考察酒家的“傳統技藝”。
以流傳至今的傳統釀製工藝做出酒品,要考察的是酒樓的釀酒人是否已經吃透前輩經驗,能否融會貫通做出經典酒品,體現釀酒師傅對傳統技法的尊重和傳承。
不限用料,只要是以傳統技藝做出的酒水,都可以。
杜毓帶來的雪頂青松在技藝上沒有太多突破,最多是煮餾多了幾道工序,而她所使用的煮餾器具也是古時所有的,綜合來講,這雪頂青松便算是傳統技藝下的酒品分類。
她拿雪頂青松的香味引來這許多食客,斗酒第一道自然要選它。
她命人去後廚將早就冰鎮好的琉璃杯子取出,一一斟上雪頂青松酒,由謝老夫子身旁的僕人端上臺子,擺放在五位品酒人跟前。
而海興坊那邊如法炮製,也是由謝家僕人端上臺子,她這邊看不到那邊出的什麼酒。
只是不知於毅春去同端酒僕人講了些什麼,奉完酒水的僕人附耳在謝老夫子身邊說話,只見謝老夫子點點頭,僕人又去與於毅春回信,像是謝老夫子默許了於毅春的請求。
“他們在做什麼?賄賂謝老夫子嗎?”郭亭令皺著眉,於毅春怎麼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出老千?
杜毓很老實:“不知道,但謝老夫子能同意的事,必然在他看來不影響斗酒,賄賂是行不通的。”
郭亭令:“姑娘,謝老夫子雖盛名在外,可你從未與他結交過,如何敢保證他的人品?”
“別急。”杜毓輕笑:“他欠我個人情,又不懂酒,我請他來難道是想做虧本生意?”
才說完,郭亭令便明白了杜毓的話,有個謝老夫子身邊的僕人去送紙筆時不小心撞了杜毓一下,連連告罪後走開。
杜毓手心便多了張紙條。
上面寫著:葡萄美酒、菊花酒、八珍酒。
此時郭亭令恍然大悟,這些酒是海興坊今日要拿出來斗的酒種,謝老夫子這是杜毓找好的眼線啊。
怪不得杜毓要找於毅春商議專門找個主持的人,這人其實沒那麼要緊,最大的用處就是能提前知道兩邊斗酒用哪些酒。
可惜於毅春想不到以公正出名的謝老夫子會偏幫杜毓。
杜毓看到這紙條,想了想,對郭亭令道:“這輪酒品完,你就把店裡囤著的冰塊全都佈置到清涼柱裡,找些人用力扇風,讓涼意散到整個屋子裡。”
郭亭令得了吩咐,剛轉身要走,杜毓喚他:“還有,第三道酒我們要換,你去找方才來撞我們的謝家人……”
所有酒已上桌,此時端上來的兩杯酒都盛在琉璃杯中,倒也是杜毓給足於毅春臉面,特意制了這一批琉璃酒杯。
除此外,每位品酒人的桌上還擺放了一圈夜明珠。
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壓下了因夜晚時分樓中亮起的昏黃燭光的影響,儘可能將酒色呈現清晰。
一杯酒液呈現淡淡的青色,酒中有冰塊壘出的尖頂,一眼看過去,青色中有白色冰頂,頗有雪頂青山的意境之美。
聞之香氣清爽怡人,既有植物的清香,又混著濃烈的酒香,與下午飄蕩在半城之中的香色同出一脈,只是這杯中酒香更濃更烈。
誰都知道這杯酒是聚仙樓新出的以松針入釀的酒品,還沒有名字。
在場的品酒人看著這杯色澤清亮、造型完美的酒,震撼極了——原來一杯酒亦可美到如此境界?品酒原不止品味,更可以賞酒色。
另一杯酒液則是深紅之色,其中有微量懸浮之物,但不影響整體酒色。
聞之便是清新的葡萄果香,主味凸顯,以葡萄釀製發酵而成,總的來說單看造型不如聚仙樓的酒驚豔,但透色琉璃中盛著深紅酒液,亦是比大家常喝的黃酒出挑許多。
松山老人將酒送到夜明珠的白光之下,下意識喃喃:“葡萄美酒夜光杯,原是這般美麗惹眼。”
謝老夫子也看著自已面前的兩杯酒,驚豔之色絲毫沒有遮掩。
直到聽到松山老人的聲音,他才回神指揮流程:“品酒有三種評判標準,酒色外觀、聞香品味、餘味悠長。現在還請諸位細細觀看酒色外觀,可舉起酒杯輕輕晃動,亦可請求身側掌酒小廝再倒新酒,好看酒液的濃稠掛壁程度。”
“因著酒香隨著晃動亦可有所變化,諸位晃動酒杯觀察酒色外觀的同時,可多次聞酒香變化,再入口細品,品完感受餘味持久如何,最終給出大家心目中的勝者。”
“大家眼前的青色酒液為一號,紅色酒液為二號,以後的回合亦如是,評判完畢後將酒號寫到紙上即可。”
他說話之時,羅娘子便已經端起了兩杯輕輕晃壁,待謝老夫子話畢,她已將青松酒放下。
許是青松酒蒸餾過後,酒液比之普通酒水要濃厚一些,有酒珠掛壁許久不落,她點點頭:“酒水掛壁者液濃,一號酒勝於二號酒,想來是煮餾提純做得更好些,這位釀酒師技藝上想來更加純熟。”
她話音一落,嶽如霄卻搖搖頭:“酒液濃,其味必衝,只看煮餾提純倒難看出二者哪個更好。我看這二號酒酒香發散的比一號酒快些,想來它入口應是醇厚不辣,一號酒香氣中裹挾辣味,恐入喉太烈,辣喉傷身。”
羅娘子冷笑:“我說外觀酒液體現的傳統技藝,您說酒香品味給食客的感受,咱們說的都不是一個東西,你在狗……反駁我什麼?”
“這回合考察的便是傳統釀製技藝,羅娘子直接從煮餾上便定了誰好誰壞,連酒香味道都沒品,這就給釀酒師定性了?”嶽如霄雖是笑著,話說著卻很衝。
陳掌櫃看兩人各執一詞,笑著打哈哈:“酒色外觀也能體現煮餾技術的一二,不過也不全面,依我看,這酒還是得聞香入喉才能看出孰勝孰敗。”
松山老人已經抿了口青松酒:“此酒酒香松香相輔相成、香飄萬里自不必說,酒液又濃,一看煮酒師傅的手法便十分精進。不過這酒竟是入口甘甜,而後才有酒香湧上,這酒可是加了飴糖?”
“甜味中和了酒的烈味,確實不錯。”田掌櫃也十分驚訝,“再加上冰塊,此酒的清香更為突出,不錯、不錯!”
聽他們的點評,下面的食客們也紛紛拿酒來嘗,確實感覺到酒香濃郁,比他們平常吃的酒都辣些,但有冰與甜鎮著,反叫人心曠神怡。
……
一番品鑑之後,幾人對青松酒都是讚不絕口,除了嶽如霄。
芸娘喜笑顏開,對著杜毓道:“真有你的,拿冰降些青松酒的辛辣味道,這酒便更易入口,看品酒人們的表現,咱們穩贏了!”
杜毓看了看四周,眉頭反而擰起來:“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