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色漸黑，已是即將入夜的時候。

穩婆孟氏在衚衕口從一輛藍布小車中下來，與送她回家的車伕謝過告辭後，就轉身向自己家中房屋走去。

她是給人家接完生，剛回來。

西城吳員外家老來得子，他家夫人年歲有些大了，自有孕起，就時常叫人找她去看看孕相，胎兒是否安好，胎位是否正常。

直到前幾日，產期將近，索性就僱她在家等候夫人待產。今日一早員外夫人便發動了，終是年歲有些大，氣力不如年輕時足，折騰了一天，直到半個時辰前才生下來，好在母女平安。

吳員外看天色已晚，便留孟氏用過晚飯，才差人趕車送她回家。

孟氏慢慢走進自家院中，只看天色越發的黑了，望進屋裡，已是看不清東西了。她憑著記憶摸索著靠近外屋桌案，記得去吳員外家之前，她把油燈燭火一類的放在了這上面。

將將把油燈點起，藉著朦朧的亮光，孟氏便發覺屋裡面還有其他人。

孟氏有點緊張的向裡屋望去，便看到抬起的門簾子後面有一個人影，看其身形甚為眼熟，應是近幾日才見過的。

"是……趙公子嗎？"孟氏舉著油燈慢慢走近，試探著問道。

待走到人影近處，孟氏越發肯定，這人就是前幾日在趙大人府上才見過的趙小大人。

"不知公子等了有多久了，我這屋中簡陋，公子可還安好否？"孟氏細聲問道。

聽到孟氏已是認出他來，趙公子便從裡屋門簾子後面走了出來。就著孟婆手中的燈火，他也看清楚了孟氏的模樣，微微笑著，一臉慈愛的看著他的婆婆。

"孟婆屋中甚為乾淨，我等的也不算太久，只是孟婆是如何認出我來的？"趙公子疑惑道。

孟氏看著趙公子，一身錦繡黑衣，衣衫暗紋精緻，手中握著鑲金嵌玉的寶劍，英姿颯爽，不愧是趙大人的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龍鳳。

"公子貴人多忘事，我們前幾日才見過的！"孟氏左手舉著油燈，右手向外屋椅子指去，"公子請坐。"

"我怎麼不記得與孟婆見過呢？而且孟婆如何就肯定我就是我呢？"趙公子疑問道。

"公子說笑了，我們前幾日才在貴府裡見過的，怎麼能忘了？"孟氏似是想起什麼了，笑的愈發開心起來，"更何況是趙大人府上的公子呢，真是想忘都不能的！"

"難道我與別人有什麼不同，能讓人在如此黑的屋裡一眼認出來嗎？"趙公子說著，便抬起衣袖，用鼻子聞了聞。

"自然不是，公子只是比旁人更好而已。"孟氏看著趙公子的動作，似是想到了什麼，捂嘴偷笑。

"此話如何說的？"趙公子握緊手中寶劍，皺眉道。

"哈哈哈哈……"看著趙公子，孟氏想起趙大人年輕的時候，實在忍不住的笑出了聲。

"你到底……"趙公子看如此做派的孟氏，猛的站了起來，連手中寶劍都要拔出來了。

"好了好了，就不逗公子了。"孟氏笑著安撫道。

"天都如此黑了，公子還在等我，不用想我都知道公子來找我，是為何事了。"

趙公子抓緊手中寶劍，慢慢側過身體，看著孟氏放在桌上的油燈，輕聲道。

"你是如何猜到的，還有何話想說，你……可知我家的什麼隱秘？"聲音越到後面越輕。

孟氏知道，趙公子畢竟還年輕，臉皮還薄。

年輕人問一件這樣子的事，總是這樣拐個七八個彎的問。

可讓她如何說呢，與一年輕男子討論這個，是否有些不好。

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咚咚咚……咚咚"門板有人在敲。

"孟婆婆在嗎，孟婆婆在嗎？"

"咚咚咚……咚咚"門外壯漢使勁敲打。

"我是前面衚衕的李大根呀！"

就在這孟氏與趙公子稍稍無語的時候，院門外想起了敲門聲。

孟氏聽到是李大根，就起身走到院子門口，就著木門與他說話。而趙公子依舊坐著，只是皺著眉頭，望著孟氏沒有拿走的油燈發愣，邊聽著外面人的說話聲。

"是大根呀，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夜已經黑了，孟氏隔著門板大聲問道。

"是這樣的，孟婆婆。"外面的李大根急急的說道。

"我媳婦要生了，可是從早上到現在還沒生下來。一家人都著急了，我娘特意叫我來請孟婆去看看，希望您能給我娘子接生。"

"怎麼你媳婦要生了，到現在才來找人。"

孟氏聽到李大根說的，急忙開啟了木門，說著就要與他前去。才走了兩步，就想起來，屋裡還有趙公子等著呢。

"大根呀，你先等我一下。"孟氏說著便向屋裡走去。

"婆婆可是要拿什麼東西？"李大根在後面問道，跟著走到門口就停了下來。

孟氏急急的走進屋裡，走近對著趙公子皺眉說道，"公子我有事要離開一下，不知公子是否要……？"

"無妨，孟婆儘管去就是！"趙公子皺眉看著油燈說道，"畢竟人命關天，我……我在……"

"公子和我一起去吧！"孟氏打斷趙公子未盡之語，伸手抓住他握劍的左臂，轉身拉著就向門外走去。

"婆婆這是幹什麼，快放開我！"被孟氏抓著向外走的趙公子掙扎著說道，只是屋子不大，趙公子說著話便已被孟氏拉到了外面院子裡，看到了等在一旁的李大根。

"公子剛才不是有所疑問嗎，今日正好有法子，可以回答公子。"孟氏拉著趙公子，招呼著李大根一起向他家走去。

"公子跟我去就是了，到時就算我不說，公子也可自己就明白了。"

"孟婆婆，這位公子是？"李大根看了一眼趙公子問道。

"跟你家一樣的。"孟氏邊走邊說道，"只是你，為何現在才來找穩婆？不知道女人生產乃是大事嗎！"

"我也不想的！"李大根看孟氏似有些生氣，自己也更加著急，眼睛發紅，用袖子抹了幾下臉，隱隱能看見溼痕。

"我媳婦這次不是頭胎，上次頭胎生的也快。"李大根說著又用手抹了下臉，"就…就想著今次自己生就好，也能省點花銷。哪…哪知道……這回就……這樣了！"

"唉……"孟氏嘆息道。

"省這點小錢，夠買什麼的！"趙公子聽到李大根的話，有些生氣，此時他已不用孟氏拉著走了，自己就跟在孟氏一旁。

"哪裡不能省，非要在這婦人生產的時候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