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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所見

畫中人相貌俊朗,眼眸如星,勾唇間都帶著寫意瀟灑,長髮束起,遺世獨立,玉樹臨風佳公子,凌然不絕少年氣。

雲苓呆愣愣地看著,那紅色衣裳本是活潑熱烈,畫上的人卻穿出傲氣與豪情。

等等,這位我是見過的……

——而且每次開天玹睛都要見一面。

慢著我捋一下:

李相夷是鋤強扶弱的好人,李蓮花也是一身善光滿溢。

李相夷是劍神自然用劍,李蓮花是遊醫但也會用劍。

李相夷成名絕技有輕功婆娑步,李蓮花,嗯,那次在女宅接到我可見輕功不俗。

李相夷自創內功揚州慢,李蓮花,很好,他說是蘇州快,一慢一快,一揚州一蘇州是吧……

李相夷失蹤下落不明,初見李蓮花他身中劇毒病入膏肓。

而天玹睛辨真假,問李蓮花為何跟原來長得不一樣,他還說是中毒所致,而本相那張臉,跟畫上就是同一個人。

不用想了,天下第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還騙我!

雲苓心裡不可避免升起一點小委屈,杏眼瞪了瞪那張畫,不由得孩子氣地扁扁唇,幸好面紗罩著,旁人也看不出來她的小不滿。

小姑娘靜默良久,夕顏以為她第一次見李相夷太驚喜,便自已提起話頭,“李相夷那時光憑這張臉,都足夠讓樓裡姑娘們心生憧憬,結果他跟我對弈時輸了一局,竟不認輸偏要贏一次,我那時需要名氣,便與他打賭輸一局對一句詩,結果他連輸三十六局,題詩於牆。”

彼時年華,如此夜般熱鬧,少年意氣風發,才華耀世,一把錚錚英雄氣,卻寫盡風花雪月,浪漫得奪人心神。

不識風月的人卻讓風月中人欽慕不已。

夕顏尤記得那天,李相夷見到她時,儒雅地口稱了一句‘姑娘’,眼眸清澈,沒有一絲雜念,只當是地位平等的普通女子。

那種真心的尊重,怎麼不讓人記憶深刻呢?

她語氣輕快,“那天之後,姑娘們總是擠著要看他的題字,過往江湖客也來看這天下第一的手跡,那時的‘媽媽’在樓外刻詩招攬賓客,後來我當上掌事便將原牆挪到了這裡。”

“袖月樓裡因為他,不少姑娘心生愛慕,總是拉著我問他還來嗎?”,夕顏笑著搖搖頭,“可惜落花有意,芳心無果,他沒再來過,不過,還是讓姑娘們心動難忘啊……”

那面牆乾乾淨淨,上面的字也一如當年,連胭脂的香氣都還馥郁,怕是照看的人這麼些年總是在修補保護,連同記憶。

“你也心動了…… ?”,雲苓微微偏頭看她,雖是問句卻還是肯定的語氣。

夕顏一怔,紅唇微啟,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末了轉身到桌邊沏茶,沒有抬頭說道,“總是難忘的。恩公,請喝茶,感謝您今日相助。”

不置可否的回答。

雲苓明白,這樣的故事裡,李相夷也成了夕顏的精神支柱,不管是不是愛意,都是終生銘記在心的人。

她走過去接下夕顏奉的茶,順著她轉了話鋒,“如今禍事解決,你也不用囿於此地,我可以為你們換顏,和姑娘們想去哪便去哪兒吧~”

“不了”,夕顏嘆了口氣,“我在這裡呆了半生,早已不適合外面的生活了,才進樓的姑娘們,就依靠恩公的憐惜了。”

世間難得兩全,便是夕顏離開,那些無家可歸的姑娘又怎麼辦,能遇上一個好掌事並不容易,這世道上存在青樓,也不僅僅因為有的男子花心薄情,生活,政令,地位,紛爭等等,皆是原因,非人力所能為。

“那你,又想做什麼呢?”

雲苓總是心疼艱難求生的人,而她也無法將所有人和事都變好,只能儘可能幫助一二。

“我想,將袖月樓改成歌舞詩樂之所”,夕顏說著卻苦笑一下,“這樣的事,實在太難了。”

“我進樓中所見很是風雅,反倒不像是……”,雲苓一頓,暗自吞下幾個字,“你的心願已經實現幾分了。”

可這青樓聲名在前,便是真從此不做風月事,那也是不現實的,能讓姑娘們不被勉強,已經非常難得了。

“今日之後,說不得你還能更進一步,揚州官吏因袖月樓一場戲劇落馬,姑娘們是被欺壓的弱者”,她收回面紗,品了一口清茶,“我還能給你個小秘寶。”

夕顏面露驚豔之色,她早知‘繪顏師’氣質出塵,剛見時也確實感嘆這姑娘的身姿高華,不似尋常,現在見到真容,更覺秀靨羞情花,丹唇訴嬌柔,杏眼靈動,冰肌玉骨,且一派落落大方的脫俗。

如同新月的姑娘,卻讓人感到親切。

夕顏適時好奇道,“是何秘寶?”

雲苓學著李蓮花慣常從袖子裡掏東西的樣子,右手伸入左袖,實則掏出來時早已從乾坤戒中取出一件靈器。

那東西不過掌心大小,材質如玉如瓷,整體是一個被精心雕刻的小人模樣——穿著青衫盤腿坐著,雙目緊閉,雕刻的小手交疊,看起來很是可愛。

“這,是茶器?”

“是按照茶器做的,但是效用不一樣”,雲苓將它放進桌上的茶壺裡,再提壺倒出新茶,香醇之氣散出,她回遞一杯茶,“今日結識夕顏,欽佩爾渡人渡已之清正,請此杯與爾。”

夕顏這才明白‘繪顏師’為何讓她見到真容,結交親友,當以誠待人。

“那我就藉此茶也敬你,謝姑娘不求回報的周全保護”,夕顏慢慢飲下此茶,剛入口她就驚訝香味之馥郁,喝完也意猶未盡,“這是怎麼回事?竟然香氣撲鼻,茶水濃釅。”

雲苓開啟茶蓋指了指裡面的靈器,介紹道,“此物名為‘添香靜心’,顧名思義在水中放入,就可以增加極致的香醇,而喝的人則可以靜心除念。”

這本是仙門一位好酒的煉器師所做,本來可以增加酒香和口感就罷了,但是這個人想要修煉的時候喝酒,又不想因酒亂心,而且還覺得酒該醉的時候有醉的意趣,所以煉出來的靈器不能醒酒,頂多靜心。

可是修士自已可以排出酒力,靜心也有靜心訣可以清心明目,所以除了能讓水更香以外,其他功能非常之雞肋,而那個煉器師練了一堆也沒人要,索性當賣其他靈器時的贈品了。

雲苓買這人煉製的‘憶夢’器時,就被送了一個,且這東西只需要自然中的部分靈氣,現在放到異界來倒是有用武之地了。

“以後你們袖月樓的酒水裡都浸泡它,當會是這揚州城的獨一份的名酒”,她狡黠一笑,“還可以,讓那些不想招待的姑娘們用酒幫客人,真的當個柳下惠。”

“竟然還能如此,這裡面是有什麼秘訣嗎?”

“啊……”,雲苓低頭,用手撐著臉側掩飾扯謊,“就,裡面有藥氣,對,浸泡之後藥氣讓人感覺喝的水味道極佳,而且放心,不傷身還能反覆使用!”

夕顏點頭,“原來如此……”

“以後主要專注風雅四藝和酒菜茶點,應該可以慢慢吸引到文人墨客,改變原來的狀態,當然,世道難改,姑娘們可能還是不可避免要招待賓客,還有其他青樓,沒有你這樣的掌事,過得更加艱難。”

雲苓也不能個個拯救完,且光說這個靈器也沒第二個了,她對著夕顏眨眨眼,“以後就要看掌事的經商水準了,爭取把袖月樓越做越大,吞併那些害人的青樓楚館,多多支撐這片天了。”

兩人笑談許久,品著香茗說著更加有盼頭的以後。

“夕顏姐姐,恩公!”,門外長安高聲通報道,“有一位公子來訪,叫、叫……”

男子補上一句,“李蓮花。”

雲苓耳力好,身在內庭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在長安重複來客名諱時,就問過了夕顏意見。

“長安,是我朋友,請進來吧~”

她起身往門口去,餘光看了一眼跟著的夕顏,抿了抿唇。

故人對面,兩人都不是從前,但也讓懷念這麼多年的人再見一面吧,即使相逢不識。

李蓮花邁入房門,看到牆上的狂傲字型,被自已當年的攻擊力打沉默了。

他移開目光不想再看,直直迎著雲苓過去。

“李蓮花~”,小姑娘快步上前,給了一個笑臉,“你怎麼來了?”

他懶洋洋地嘆道,“唉,你不回我能怎麼辦?只能我來找你了……”

雲苓還記著他隱瞞的事,裝作滿不在乎地“哦”了一聲,繼而抬手引兩人認識,“這是袖月樓的掌事夕顏,夕顏,他姓李,叫李蓮花。”

李蓮花微微傾身頷首,溫和道,“久聞夕顏姑娘,在下李蓮花。”

夕顏定定看向他,略有怔忡,陌生的公子,卻一如那時。

男子緩緩抬眸與她對視,是夕顏從來忘不掉的——那雙眼慢慢抬起的時候,總是像有著不自覺的深情,眼底卻清如泉水。

雲苓歪頭瞧見夕顏片刻的神思不屬,暗自有些感慨。

這世間多情總被無情惱。

而且這個人現在到底不再是李相夷了。

還喜歡騙人,哼!

“雲苓”,李蓮花覺察這姑娘神色懨懨的,似乎有點不高興,藉口好言道,“狐狸精現在是不聽我的了,連飯都不吃了,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不吃飯?”,雲苓狐疑地看他那張無辜的臉,“你給它喂的是我今天買的肉絲嗎?”

李蓮花面不改色點了點頭,好似無可奈何,“它呀是被你養得愈發挑嘴了……”

“怎麼可能,明明我喂什麼它都吃的”,雲苓不相信,但還是跟夕顏拜別,“今日家裡有事,我明早再來為想離開的姑娘們換顏。”

李蓮花滿意地微微一笑,等著雲苓轉身,向夕顏揖了揖手,垂眸說了一句

“夕顏姑娘珍重。”

夕顏回了一禮,她好像放下了什麼,無端輕鬆了許多。

她走到門外佇足,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當年人一改曾經的凌然桀驁,變成如今的朗月清風,對著身邊的姑娘還帶著和煦溫柔。

終是不一樣了。

但,他還活著,就好。

“等等”,李蓮花瞥見樓下聚集未去的賓客,攔著雲苓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你的面紗呢?快帶上。”

小姑娘這才想起來,聽話地帶上跟在李蓮花身邊出了袖月樓。

夕顏會心一笑,轉身回去。

他會更好,有人會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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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呢?”,雲苓指著那碟青菜,仰頭問,“這是你說的喂的肉絲?”

李蓮花摸摸鼻子,像是隻聽見了第一個問題,抬手往蓮花樓外面望,“誒呦,看來狐狸精自已又出去玩了,欸——今天好像是除夕了吧~”

佳節總是喜人,雲苓邁出幾步,看到天邊漂浮著的盞盞許願燈,粲然一笑,“李蓮花!看,許願燈!”

李蓮花聽了踱步過來與她同觀,“喜歡?那許個願吧。”

“哪有借別人的燈許願的?”,她一瞪眼,不過確實手頭沒有自已的燈。

“馬上過子時了,確定不許?”,李蓮花指指枝頭月色,誘惑道,“過去除夕,可就只能在等一年了。”

雲苓其實沒什麼所謂,許願而已,想要實現的願望她可以自已完成,但是……

她抬頭注視李蓮花清雋的側臉,想起那首詩那張畫,還是有點小生氣——

”那好,嗯……我希望,李相夷現在在我面前跟我說,新年快樂。”

李蓮花一愣,“你,你怎麼想起李相夷來……?”

“哦~”“,雲苓故意拉長了語調,杏眼觀察他神色,“今天夕顏給我說他當年題詩意氣風發,令人心折,李蓮花,你說天下第一的李相夷要是在這過新年,會不會再即興賦詩一首啊?”

“……”,李蓮花一時無言,末了神色自若道,“李相夷何等傲慢,不會走下高臺。”

他,好像難以回首原來的自已。

“李蓮花!”,雲苓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傾身。

等到他靠近,小姑娘一手攏在唇角,在他耳邊低聲細語問了一句話。

女兒香和清甜的聲音漫在他頸側耳邊,熱氣撲紅了耳垂,她念著他曾經的名字。

“你是受傷了嗎?——李相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