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昀然倏的從王宛雲的意識裡退了出來。
他感覺身上一陣脫力,腿一軟差點兒跌在地上,看到楚辭站在面前才慢慢相信了眼前景象。
“你回來了。”楚辭把他拉起來,“都看到什麼了?”
“你就不能先容我緩一下……”楊昀然半蹲在地上“呵哧呵哧”喘著氣,看上去好像剛剛全速跑完兩公里。
他的眼神渙散,神情仍有些不可思議,腦子裡仍是這輩子最令人絕望的畫面。
一艘木質沉船不知道在海底沉了多少年,它傾斜著,只剩一半殘軀,好像經歷過一場殘酷的海難,僅剩的半副船體也被摧殘的支離破碎,只有桅杆還堅挺的屹立不倒,一些金屬配件被厚厚的鐵鏽包裹,船身的每一處都已經全部被海底藻類覆蓋,一直蔓延到遠處,呈現碧黑碧黑的顏色。
這裡一片死寂,毫無生命跡象,就靜靜地在海底被冰冷刺骨的海水腐蝕,彷彿沒有時間,又彷彿沉睡的每一處都訴說著時間。
這時從頭頂緩緩落下幾條攬繩,如一條條觸手抓起了這艘殘破的沉船。
是海底打撈隊,有人勘測到這艘古沉船,把它撈了上來,使它重見天日。
一個船員拿起打撈艙裡的某一個物件就要扔下去,被另一個人伸手攔了下來。
“把它給我,其他的我都不要。”他說。
“就是一塊爛木頭,你要它幹什麼?”
船員從事沉船打撈作業多年,什麼樣的稀世珍寶他都見過,但是就是沒見過有人會要一塊破沉船上的爛龍骨,難道他有眼不識金鑲玉?
他又仔細看了一眼這塊木頭,普普通通的松木,因為在水裡泡了幾百年,腐朽的厲害,絲毫沒有價值。
那人沒說話,把它裝進隨身的揹包裡。
晚上,昏暗的燈光下,他一刀一刀刮掉上面腐爛的表層,開始在這塊木頭上雕琢,一個表情怪異的神母像逐漸成形。
他把神母像放在法壇上,好像在進行某種儀式。
“聽我令……”
後面的聽不清楚,也聽不懂,似乎是一種特殊的語言。
結束航行的最後一天,他在海邊遇見一個女人。
女人鬱鬱寡歡,好像有沉甸甸的心事。
上前一問,原來是女人的丈夫賭博,還出了軌。
“我送你一樣東西,可以解決你現在的煩惱。”
“大師,真的可以幫我?”
他從揹包取出那個神母像,“你回去把它擺在家裡最顯眼的位置,你的願望就可以成真。”
女人雙手握著神母像,感激不已。
她想酬謝大師,一抬頭,大師已經遠去。
回去以後,她按照大師的囑咐把神母像擺在家裡最顯眼的位置,每日必向其禱告訴說心願。
丈夫問她這是什麼神像,從哪裡來的?
她也說不清楚,只說是一位大師相贈,還分文未取。
她相信那個大師,覺得他肯定是個真正的大師,儘管他年齡不大,但是就是給人一種可以信賴的力量。
於是她每天都在神母像前保佑她和丈夫的感情恩愛如初,護佑他們“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講到這裡,楚辭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個女人就是老豆腐的妻子。
但是這並不是他最關心的事,這裡面有另一個人才是他最感興趣的。
“你說有個大師主導了這一切,他長什麼樣子?”楚辭問道。
“從始至終,我只能看到他的胸前,看不到他的臉,聽著聲音,很年輕……”嚴昀然的視角一直是以那塊沉船木為主,因為方位有限,他無法往上看到他的臉。
儘管如此,楚辭也猜出來了。
這個所謂的大師,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阿羅旺。
年輕的,叫什麼旺大師,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摸過變成木頭後的王宛雲,她身上沒有一絲怨氣,的的確確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沉船木。
這個阿羅旺究竟有多麼可怕的能力?能讓一塊普普通通的木頭有了願力,有了願力,它超越了生死、超越了物的限制。
他在養仙!
他一個“人”,在養“仙”?
——他突然產生這種可怕的懷疑。
“楚辭,知道這些我們要怎麼辦?她還有救嗎?”
嚴昀然看了一眼完全被苔蘚包裹的看不出來的王宛雲,它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沉船木的狀態,靜靜地被覆蓋,欣賞著看不到頭的死寂和絕望。
楚辭沒說話,把嚴昀然收回陰陽環,來到了老豆腐面前。
老豆腐一臉期許的望著他,指望他能說出一個好主意。
“事情已經搞清楚了,我可以救醒她,但是……”楚辭又不往下說了。
老豆腐一聽可以救醒王宛雲,臉上頓時高興起來,“那就太好了,她沒事就好。”
楚辭搖搖頭,又打破了他的期望。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妻子和神母像結了願,要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結願?什麼是結願?”老豆腐詫異道。
“結願就是,神母像會完成她的願望,她死了,也會代替她完成……”儘管楚辭也不清楚為什麼一塊木頭就能有這樣的神力,阿羅旺到底對它做了什麼。
“神母像原本只是一隻沉船的龍骨木,後來被人做成了神母像並對它施了咒,還和你妻子結願,它會一直幫助甚至代替你的妻子完成她的願望,而你妻子的願望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而因為有了願力,神母像也有了神力,上次你回老家祭墳,帶著你妻子心願的神母像被你帶了回來,附在了王阿姨的身上,嚴格意義上,她現在已經不是王阿姨,而是神母像想要繼續完成你妻子的遺願,直到你死的那一天,本來她會一直以王阿姨的身份一直在你身邊,但是上次你們去遊船,她被船底的水鬼嚇到了,才出現了應激反應,重新變回了沉船木。”
老豆腐慢慢瞪大了眼睛,腦子裡一團亂麻,簡直就像在聽書。
“店長,那我們還能……”
“那隻不過是你妻子的願望,她身上沒有怨念,我消除不了她,老豆腐,這一次,恐怕我也幫不了你……”楚辭神情淡漠的說道。
老豆腐“撲通”坐在地上,滿臉都寫著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