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尋到了萬蝠古窟,便走了進去。
山洞曲折向下,不知延伸出去多遠。
眾人方才行了數十步 ,便覺得腳下一軟,原來踩上厚厚的一層蝙蝠糞便,聞之令人作嘔 。
法相忽的回頭對毋重光囑咐:
“毋師弟,這洞中幽暗難辨,不知藏了多少兇險,你可要跟緊了。”
毋重光點頭:“多謝法相師兄照顧。”
\"張師弟,你也是,可跟好了小僧。\"
張小凡有些木訥:
“哦……是……”
那焚香谷的李洵和燕虹,時不時回頭把目光投向毋重光。
只不過二人有些差別,前者多是審視,後者多是好奇。
李旭突然發問:
“敢問這位毋師弟,貴三一門坐落於何處寶地,傳承了多少春秋啊?怎麼李某孤陋寡聞,從未聽過呢?”
“小門小派,李師兄沒聽過也正常。”
李洵仍不肯干休,接著問:
“據我所知,【毋】這個姓氏中土可少有,多是我南疆移民所用之化名,毋師弟莫不也是我南疆子弟?”
“師兄猜錯了呢,小弟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
“哦,是麼,那祖上可不一定吧?”
“師兄說笑了,祖上的事兒我哪還記得住啊?”
毋重光打了個哈哈,姑且把李洵搪塞了過去。
眾人在黑暗的山洞中摸索前行,不知過了多久。
原本逼仄的空間,在前方豁然開朗,並分出一條岔路來。
岔路中央,立著一塊比人高的石碑,上頭刻著四個血字。
——天道在我。
經法相介紹得知,百年前正魔大戰時,這塊石碑曾被正道高人斬斷過。
如今卻又接起來了,可見煉血堂妖人卻有復甦的跡象。
“此岔路分流,應是各藏兇險,我等不妨分頭行動,如遇妖人偷襲,可長嘯示警。”
此行三派的話事人分別是齊昊、法相、和李洵。
三人相互交流了幾句,最終決定青雲四人走左路,焚香和天音四人走右路。
剩下一個毋重光,具體跟著哪一路走,卻得看他自選了。
毋重光正在遲疑,一旁乾脆的聲音響起:
“跟在我身後,保你無事。”
陸雪琪忽然開口,引得眾人側目 。
這個女子自開啟始就基本不發一言,清冷得的像一池冷泉,怎麼對這個名不經傳的毋重光,突然如此關照呢?
李洵看向毋重光的眼神中,審視又多了幾分。
毋重光看了看陸雪琪,又瞅了眼焚香谷的二人。
忽的笑著回答 :
“多謝這位師姐關心,不過不用了,我有自保之力。”
說著,就要與李洵法相等人站到一起去。
可忽的這時,那陸雪琪竟又開口:
“等等。”
毋重光一愣,
“怎麼?”
“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陸雪琪說著,便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徑直走到一旁。
簡單的幾個字如斷冰切雪,讓人不敢生出拒絕的心思。
毋重光撓了撓頭,乖乖跟了過去。
“怎麼陸師姐和這小子……”
曾書書遲疑著沒往下說。
一旁的李洵,眼神微微有些陰沉。
…………
“你是幾時入的三一?”
陸雪琪眸子很是清冷,令毋重光略微有些不適。
“八年前。”
八年……
這在時間上剛好吻合。
陸雪琪壓抑著心頭的些許悸動,接著問:
“那你的師父,是不是……”
她言語上有些遲疑,或者說膽怯,生怕聽到和自已心中不符的答案。
然而還沒等她問完,毋重光卻直接搶答:
“就是他。”
“……”
陸雪琪身子微微一抖,只見面前的毋重光一臉笑呵呵的,顯然看穿了自已的心思。
“那……那他……”
就連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竟從清冷的眸子中迸出難以形容的灼熱。
“……那他還好麼?”
“好著呢。”
毋重光掰著手指頭回答:
“他一頓飯能吃四個饅頭,能喝兩壺酒,再加二斤醬牛肉……明明以他那個修為辟穀一兩個月也沒事了,可他卻一天三餐頓頓不落。連他自已都常說:唔……祖師在上,好生活兒使人墮落,都快把咱養成飯桶了。”
他老氣橫秋的學著,逗得陸雪琪不禁抿起嘴唇,露出淡淡微笑。
這一笑便如同曇花一綻,清麗無雙。
若叫遠處瞭解她的青雲同門見了,怕是得驚掉下巴。
毋重光眼睛裡冒著小星星,誇讚道:
“姐姐,你的樣子比當年變了好多,師父見了你肯定認不出來了。”
二人當年在天水小寨一面之緣,彼時陸雪琪還只是個黃毛丫頭。
八年的歲月過去了,當真應了當年白骨奼女許妙娃對她的那句評語。
——小小年紀,已初顯絕色之姿,眉目間一身靜氣,更藏有三分清冷剛絕,屬實難得。
如今的陸雪琪,說一句傾國傾城,還恐委屈了她呢。
“不會的。”
陸雪琪眼眸中映著淡淡溫柔,淡淡驕傲,不經意撫摸著頭上的玉簪,
“他能認出我來。”
“一定……”
………………
“一定?一定個屁呀!”
聊到興頭上,許知秋一拍桌子,好懸把劉老道震桌子底下去。
這點b酒兒喝得,從白天喝到晚上,已經讓他有些五迷三道了。
劉老道更是大舌頭了,栽栽愣愣兩眼發直,只剩下聽講的份兒。
“這世上的人吶,可不單單隻分男人女人,好人壞人、強人庸人,你聽我慢慢跟你講噢……”
酒桌上吹牛逼,這也是亙古相傳的傳統。
任他輪迴了三世,這刻在基因裡的本能還是戒不了。
他在酒桌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所謂有道無術,術尚可求!有術無道,止於術!就比如那些魔教妖人……除了一小撮明白人,剩下的大多數不過是一群以術養樂,仗著本性胡為的渾人罷了……那麼你說,碰到這類人,咱該咋辦呢?”
“好辦!”
劉老道迷離著醉眼,大手一揮:
“全都乾死!”
許知秋先是傻眼,哈哈一笑:
“你看,你這……又搞極端了,一刀切是省事兒,可沒法保證不殺錯人吶。”
聞言,劉老道把眼皮撐開一線,揶揄道:
“枉你也有一身奇門手段,可卻一點也不像個術士。術士,講究趨吉避凶,哪像你,淨幹那些吃力不討好的蠢事兒?”
“我問你,那鬼王宗的妻女你都敢救,最後怎麼樣,裡外不是人吧?”
“嗨!不談這個。”
許知秋一甩手,滿臉不爽:
“我算發現了,你要是把調門起的太高,把旗立的太正,立馬就會蹦出一幫吃飽撐的棒槌,就像那嗡嗡叫的蒼蠅一樣,追著你屁股後頭挑你的毛病,吹毛求疵。”
“有句話咋說來著……啊那叫……用聖人的眼光苛責別人,用小人的標準包容自已,你就說這樣的不噁心人?”
“得得得,這個話題打住!”
劉老道眼見他越說越跑偏,於是叫停,提起另外一樁——
“我聽說你這八年來行善之餘,還常有傳法授藝之舉,怎麼,想廣開枝葉?”
“不是 。”
許知秋嘿嘿一笑,端起碗中殘酒一飲而盡,忽的有些悵然:
“這幾年,我見過太多噁心的事兒,也見過太多心有餘力不足的好人遭難。”
“他們中有的人資質尚可,甚至達到了修行門檻,但苦於無法可入,便只能受這世間惡人惡事消磨,徒之奈何。”
“我呢 ,別的沒有,道法手段一大堆,於是偶有些傳法的舉措,這些年籠統算下來……沒一百也有八十人吧?”
“有這麼多?”
劉老道眼珠子瞪得溜圓,連酒意都去了一大半,
“這就好比兔子下崽兒一般,一代代傳下去不用幾十年,你小子豈不桃李滿天下了?”
“誒誒誒我可不是為了那點兒為人師的虛榮噢,更不是什麼庸人爛人都傳的……在這件事上, 我還是蠻謹慎的。”
許知秋說著又斟了一碗烈火漿子,搖敬天上明月,露出幾分灑然的笑容。
“佛家講苦集滅道四真諦,乃是帶給人解脫的正途,我沒佛陀那麼高明,唯有笨辦法——給他們一條路。”
願他們,人人如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