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被封為郡主後路乘月的居於中央的屋子,小女孩和爺爺住的這個草屋靠近邊緣。
路乘月眉尾一壓:“老人和孩子不是安排在中間?”
老劉嚇得急忙點頭,心想這郡主也不像個普通人啊,氣勢和他們隊長似的。
小女孩看郡主姐姐要生氣了,連忙道:“爺爺一直咳嗽不停,有時候還喘不上氣,怕影響阿伯阿叔們睡覺。”
路乘月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推門進屋。
幾乎是一進去,路乘月就聞到了濃濃的草藥味兒,依靠她那些藥理知識和不夠充足的人手,是無法從山上採集到足夠的草藥的,李巡便派人下山去補充了一些短時間內需要用到的物品,吃食還有各種中藥包。
不過看小孩爺爺的樣子,是沒捨得用發放的藥包,只嚼過幾片草葉子。
路乘月便有些不高興了,她把這些人聚在這裡分配房屋和工作,不是讓他們自生自滅的,等他們傷養好了身體變好一些,可是要回歸生活的。
老人家見她進來還掙扎著要下床行禮,小女孩急忙跑過去扶他。
路乘月冷眼看著,問:“你是想早點死了一了百了,到時候把孫女託付給誰?別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幫你養孩子,是送給對方當童養媳?幾年的折磨都挺過來了,如今得救了又在折騰什麼?”
這幾句話說出來,屋裡一靜,老劉徹底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只剩眼睛來回軲轆。
小女孩終於憋不住眼淚,抽抽噎噎道:“郡主姐姐,你不要生氣。”
路乘月心裡還是一軟,忍不住暗歎了口氣。
“我沒有生氣,你乖,姐姐勸爺爺好好治病。”
身形佝僂的老頭猛咳了一陣,啞聲道:“草民活得不值當啊,當初小英的爹孃就是為了護著我們爺倆才死在土匪的刀下。
老頭子想不能讓小兩口白白去了,拼著一條老命護著這孩子,等啊等,等到心都涼了,我染上病的時候就知道等不到了,可小英一個女娃咳咳咳……我就想啊,到時候先把她掐死我再死……”
老人聲線嘶啞,身體都開始哆嗦:“我就想啊,不能再讓她繼續遭罪了……但是老天有眼啊!郡主,您來救我們了,您做的事我都看著,我記在心裡,可是我不能活了,不值當啊……
小英,以後給您當奴當婢報答恩情,我下去了也能對他們兩口有交代……”
說完,他邊咳邊推著小英給她磕頭。
“我不會收她的,”路乘月道,“我如今是父皇唯一的子嗣,昭告天下的元陽郡主,要什麼伺候的人沒有,憑什麼收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孩回去。”
“當奴婢可不是件好事,就算我收了她,她被其他人排擠,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幹髒活累活,大冬天雙手生瘡,提著比自已還高的木桶打水,這些,高高在上的我可都是不會管的。
等她長大了和同樣受苦受累的奴才成親,生的兒女又世代為奴,你的交代就是這樣嗎。”
老人咳喘不停,苦澀道:“好歹有個安生的住所……”
“那可不一定,”路乘月打斷他的話,“我是山野女子,不曾讀過書,對舞刀弄槍之事頗有興趣,等下山了我就會去參軍,依著我的救駕之功,想來不會有人阻攔。”
小英不斷掉著眼淚:“爺爺,你好好吃藥,我不要離開你,我們一起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爺爺求你了……”
路乘月:“我不知道你為何認為不能活了,一年半載不值當,十年還不值當嗎,就算只有七八年,也足夠看到孫女長大了吧,到那時看著她成了家,才是對她爹孃最好的交代。”
“爺爺,爺爺吃藥嗚嗚嗚,爺爺陪我,陪我長大嗚嗚……”小英撲在爺爺懷裡,放聲大哭,好像將多日的委屈和不安都發洩了出來。
老人捂住臉;“……爺爺吃,爺爺陪著咱們小英。”
…………
跟在路乘月身後,老劉慢慢也琢磨出味兒來了,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郡…主,這老頭是故意不吃藥的啊?”
路乘月嗯了聲。
老劉撓頭:“這咋還有不想活的,好不容易從土匪手底下活下來了。”
路乘月說:“一,對於他自以為的該活下來的人沒活感到羞愧,尤其那人是他的血親;二,對於自身染病的恐慌,他之前就咳血了,有時還喘不過氣,覺得得了不治之症;三,對於孫女的愛護,想為她找個安穩的去處。”
老劉咋舌:“夠複雜的。”
路乘月輕嘆:“不復雜,也是難為他了。”
老劉繞不清楚就拋開了,他又想起別的事:“那要把他挪回之前的屋裡嗎?”
路乘月:“不用,你去廚房取大蒜來,有多少拿多少。”
老劉:“啊?”
路乘月不管他,繼續說:“還有不漏水的陶罐、黏土、木管,再裝幾桶雪來,他的病的確有些嚴重,不想整個寨子被傳染就趕緊去。”
整個寨子被傳染,怕不是瘟疫!
老劉哪敢再耽擱,立馬跑得比兔子還快。
李巡聽見訊息,立馬找了過來,他問道:“怎麼回事,那老頭不是簡單的咳症?”這是在星際都已經消失了的小病,在這異世界的幾年裡他也一直帶兵,軍營裡個個體壯身強,所以一開始他沒有重視起來。
路乘月:“咳血胸痛,難以呼吸,還拖了這麼長時間,有病變為肺癆的可能。”
李巡皺眉:“在這裡可不好治。”
路乘月也拿不準:“幾萬年前都是吃中藥的,我也不懂什麼方子,但是上學時曾有老軍長分享過他在野外生存的經驗,有一種食物可以用來消毒殺菌,那就是大蒜,如果進一步提取出大蒜素,那麼效果更好。”
李巡說:“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你就放手一試。”
路乘月點頭。
提取大蒜素還需要古老的蒸餾裝置,路乘月根本不是學這個的,完全沒有知識儲備,但她知道一點原理。
指揮著一半護衛隊將陶罐用泥土密封,只留出一個小孔任由木管插進去,再將其放入雪中。
另一半人手或用刀或用杵,將大蒜粉碎並靜置。
“不要省力,有多少用多少。”路乘月強調道,這簡陋的裝置還不知道能提取幾滴大蒜素,須得越多才更有保障。
“好,時間夠了,加水生火,不要煮沸。”
當天色漸漸暗沉下去,周圍點燃了一圈火把,路乘月終於看到有黃色的油狀液體滴落出來。
“成功了。”她道。
眾人紛紛長出了一口氣,費了這麼多大蒜,折騰了大半天,終於做出來所謂的“大蒜素”了,好幾個人好奇探頭去看。
“還真有點不一樣的東西哎,黃色的,看到沒?”
“燻得呃都聞不見別的味兒咧。”
“看見了看見了,爺…我搗了一下午的蒜,它就出來這麼點東西!”
“這個難道不是大蒜榨出來的汁?從那樣變成這樣就能治病了?”
路乘月聽見這群人各種驚奇質疑不相信也不生氣,解釋道:“大蒜本來就具有防毒的作用,大蒜素是從這麼多大蒜中提取的所有能發揮作用的東西,它的效果要比大蒜好很多。
如果是比較嚴重的咳症,吃大蒜吃到吐也不會好轉,但是用這個大蒜素,三天就可以見效。”
“啊,三天,這麼快!”
“豈不是比郎中的藥還有用,那苦湯汁子得連續喝十天半個月呢!”
“但是弄出這東西也忒麻煩了,不太值當。”
“是吶,去郎中那裡,多給一個銅板那小藥童都能給你煎好了等你喝吶。”
“所以,”路乘月提醒道,“有什麼病症一定要趁早看郎中,也不要不捨得吃藥,很多病不會自已慢慢變好,只會越拖越嚴重。”
“今天護衛隊用一個下午的時間來提取大蒜素,也只得到了這麼少的量,但好在是有用的,所以不算白費功夫,也不算浪費。”
“然而很多病症到了後期是沒有這種法子的,或者做出很多努力也救不了。”
路乘月看周圍的人聽得十分認真,心下滿意:“如今你們都算是屬於我麾下的百姓,我有權力直接下令強制讓你們做某些事,但那和土匪強盜有什麼區別呢,我想看到的,是每個人都有對未來的期望和目標,共同為了明天的美好而努力。”
“我保證會讓大家有吃有喝,生活得安穩,只需要你們信任我,可以嗎?”
周圍的百姓早有忍不住開始抹眼淚的,阿五眼眶也開始泛紅,他強忍著淚光,眼前這個人,現在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了,還可以相信嗎?
可是他從沒遇見過如此為百姓著想,不嫌棄他們的有權勢的人。
阿五是被人拐了,又陰差陽錯被擄來土匪窩的,在這之前他正準備逃荒,他們村的村長強佔糧食,縣令兩頭收好處騙走了餘糧之後也不再管他們。
一路上跌跌撞撞,遇見的每一個被他所求的人都會在得到好處後翻臉,尤其在被人牙子當成過路錢送給土匪後,阿五就不再相信別人,他也靠著這份警惕一直活了下來。
可是,郡主真的把他救出來了,給他安排了不漏風的屋子,給他每天三頓的吃喝,給他沒有破洞的衣服,他還有什麼值得別人這麼費心思呢,沒有。
所以他舉起了手,大聲喊道:“我以後都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