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博士說完,氣氛靜默了幾瞬。
還是田永打破沉默:“這麼一分析,很難不讓人欽佩他啊,心懷天下到這種程度。”
以前的家國歸屬感可比聯邦那群利益至上的吸血蟲強多了。
陳旭舉手:“這樣的話,他對皇室再無情冷酷我都要雙手雙腳支援他了,比起他的胸懷,乾國皇室犧牲一下怎麼了,少塊肉嗎。”
路乘月微微一笑:“秦飛鴻也這麼說的,‘公子做的都是對的,只要聽他的命令就行了’。”
年博士最後總結道:“綜合多條線索來看,祁世安是前朝遺孤的身份已經幾乎可以下結論了,以後我們在面對他時也能更有章法。”
“另外,關於本次會議主題,也可以有所推斷了,祁世安本人就不是乾國人,所以他在對上其他勢力的時候都不會太過苛責,就像小路說的,他把我們當成了一個特別的愛國勢力,而我們又格外有些能力,所以他是很友善的。”
會議結束前,路乘月又取出錄製內容,將祁世安麾下勢力的令牌展示給大家看。
禾苗:“飛鷹?”
路乘月看出她的疑惑解釋說:“秦飛鴻沒有透露更多,但是我感覺祁世安的勢力分為了好幾個部分,根據秦飛鴻的特徵來看,武功不差,臥底在他國,通訊便捷,或許是專門的情報機構,或許是輔助其他人的戰力機構,又或許是中間聯絡的接應機構,不好說。”
她突然靈光一閃:“啊,之前還有個叫齊飛雲的,是我選出來的護衛隊的隊長之一。”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有印象。
路乘月繼續道:“我們已經確定齊飛雲也是背後有勢力的人,而秦飛鴻說飛鷹的飛是他名字裡的字輩,如果齊飛雲的飛也是這個字輩,那麼齊飛雲也屬於這個飛鷹部,也是祁世安的人,”她越說越肯定,“齊飛雲的特徵直觀很多,就是武力值強。”
眾人迎著她亮晶晶的眼神,紛紛點頭肯定。
年博士笑眯眯:“很好,這不就分析出來了。以前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們知道得越來越多,以後只會越來越好。”
此次會議圓滿結束,回到乾國營帳,路乘月也倍感底氣充足。
第二天一早,路乘月精神飽滿起來,終於看清了祁家軍的軍旗,銀絲線勾勒的蒼鷹在日光下閃耀,隨著風吹過,軍旗飄蕩,蒼鷹展翅欲飛。
軍旗下玄甲騎兵全副武裝,抽刀列陣整齊劃一,冷刃割破空氣的聲音十分肅殺,無形中給人以壓迫力。
軍旗後方停留一架威風車架,四壁銅質鍍金,鏤垂珠紋,車蓋上覆雲紋,冠火焰頂,幾乎是一層完整的小樓。
路乘月看看軍旗又看看車架,真是氣勢十足。
秦飛鴻替她掀開車簾,祁世安一身玄衣坐在車內,桌案上堆著竹簡,他正在處理政務。
路乘月上前的腳步一頓,與他幾次照面,這人都是淺色衣物,或月白或天青,端的是一方君子,如今身份不同,又換一身玄衣,整個人的氣場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祁世安倒是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怎麼,多日不見,郡主不認得臣了。”
看吧,他還自稱臣,絲毫不會自驕自傲,沒有了顧忌,這個人的心性之堅定令人歎服。
路乘月心中讚歎,面上卻不動聲色:“我以為攝政王會留在京中穩定局勢。”
畢竟這才剛剛掌權,祁世安雖以雷霆之勢鎮住了一些人,但他一離開,不又給了別人反應和應對的機會。
祁世安點頭:“是該如此,不過祁家軍已經收束多年,也該活動下筋骨。”
是了,這人有祁家軍這一實實在在的親軍勢力,那些朝中文臣唯恐避之不及,哪還敢再挑戰權威。
路乘月拱手:“聽聞攝政王親臨前線戰場後,朱將軍壓力大減,將士們有了後援軍,有了充足的糧草,如今士氣正盛,而陳國自食惡果,潰不成軍,我的那幾個護衛隊隊長也都賴攝政王的部下救援,攝政王既能安內又可攘外,實乃我輩楷模。”
祁世安挑眉,知道路乘月這是在表明態度,但是同樣誇讚的話,元陽郡主說得就格外好聽。
他也道:“郡主之才能,也非常人能及。”
路乘月與他對視幾息,兩人都在揣著明白裝糊塗,互相試探也是各有千秋。
“報——”
前線急報傳來,士兵滿面喜色,跪地行禮道:“稟告大王,陳國多座城池主動開城門受降,不日將抵達京城!”
祁世安叫了聲好:“傳我命令,陳國皇宮被黑火藥所毀,陳國皇帝、太后已死,都城已是群龍無首,眾將士儘可全力進攻,若有傷殘,本王供養其一生,若有立功,本王可上書奏請,冊立其為百千戶!”
傳令計程車兵聽得心情激盪,熱血沸騰,恨不能長出翅膀飛到陳國都城去,他用力一抱拳:“屬下得令!”
如今的祁世安還是年輕,初初掌權,初次親征,就力挽頹勢,不僅將城池全部收復,還打進了陳國都城,即將拿下一國,這樣的功績怎能不開懷。
但是等傳令兵離開,他卻很快整理好了表情,第一句話便是說:“此次收復城池,拿下陳國,乾國百姓能夠平安度過危機,都賴於郡主以身犯險深入敵營,郡主之功,功不可沒,臣會如實向皇上稟報。”
路乘月沒有拒絕,她如今是先皇血脈,與如今的皇帝先前的廣原侯世子是完全的陌生人,說不定對方還有姐妹親屬覺得她這個山野郡主佔了不該佔的位置,說來也巧,她扯了個出身山野的名頭,祁世安也是出山入世的,這是怎樣的緣分。
這個時代軍功難得,此次拿下陳國,若是能得到足夠的軍功,她的地位將會十分穩固,以後也不必時時擔憂危機四伏,也能在與祁世安合作時保持平等姿態,是一本萬利的事。
祁世安能夠主動提出來為她請功,是最好的結果,也反映了此人不糾結眼前的利益,而圖謀甚廣啊。
路乘月:“如此,便多謝攝政王。”
祁世安嗯了聲,又重新拿起了竹簡,語氣十分隨意說:“郡主稍等,臣叫太醫來替你診脈,郡主先後炸掉將軍府和皇宮,挑撥了臣國與倭人的關係,又一路奔波回到營帳,或許自覺尚可,但恐有暗疾,還是儘早醫治得好。”
路乘月往下坐的姿勢一僵,她的身手本就算得上出色,再加上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防護服,那是一點磕碰都沒有,再者說,就算她受點小傷,兩個世界一來一回十四天的時候早都痊癒了。
路乘月保持鎮定說:“攝政王怕是忘了我出身山野,還憑著自身功夫救了先皇,是以並未受傷,而且攝政王親征戰場,怎會帶太醫來?”
祁世安不經意地勾了勾唇:“黑火藥不比其他,我麾下有些將士,初初接觸黑火藥時,表面無礙也自覺良好,可幾日後卻又咳血,經隨行軍醫把脈才知,原來震碎了臟器,是故不可掉以輕心,至於太醫,郡主如今也是獨一無二的尊貴之人,臣帶太醫來理所應當。”
祁世安的安排周全又妥當,路乘月想不出理由來拒絕,只暗自祈禱帶來的太醫醫術不精,還會翻來覆去掉書袋,沒病也硬扯出個三四五六來,就算喝苦湯汁子她也認了。
“哦,對了,還請郡主放心,臣這次帶來的太醫是太醫院院首,醫術了得,能夠準確抓住病灶所在,定不會讓郡主多受口舌之苦。”祁世安慢悠悠補充道。
路乘月只覺兩眼一黑,很難不懷疑祁世安是早有準備。
太醫院院首是個姓周名定望的慈祥老頭,白白胖胖的,與路乘月想象中很是不同。
祁世安:“周太醫性情秉直,不愛行那遮掩之事,先皇在時不受用,便自得享受天倫之樂,不過臣覺得他醫術出眾,堪當院首之位。”
周太醫樂呵呵一笑:“臣說話直接,貴人們不喜歡聽,徒有一身醫術卻無處施展,多虧攝政王此次召集所有太醫比試,臣才能展露能力,贏得院首之位。”
路乘月欲哭無淚,太醫不應該是被時刻威脅著掉腦袋,然後互相推諉,努力不坐上院首之位的嗎,周太醫怎麼如此積極。
她多想立刻穿回星際,對田永學者說一句:野史害我!!!
遠在幾萬年後的田永打了個噴嚏,高興道:“一定是我分析得格外真切,小路在誇獎我呢!”要知道星際人可是不會感冒的。
然而事實是路乘月維持著面上表情,自然伸出手腕給周院首把脈。
周太醫道了聲得罪,剛一搭上脈搏就是一頓,他捻捻鬍鬚,換了隻手,繼而皺眉,嘶——不對吧?不應該啊,難不成是他醫術不精,不能夠啊,嘶——
祁世安本來坐得一派安穩,誰料周太醫一開始把脈便表現有異,忽而右手忽而左手,忽而皺眉忽而嘆息,看他表情越來越糾結,祁世安終是沒忍住起身,繞過了書案來到兩人跟前。
周太醫餘光晃過一道人影,驚得他回了神,才發現是攝政王過來了。
見他收回手,祁世安語氣中帶著自已都沒察覺到的急切問道:“如何?可是有內傷?”
周太醫難得掉起了書袋:“節律均勻,不浮不沉,從容和緩,柔和有力,尺脈沉取不絕,是極為康健的脈象啊。”
祁世安聽前面幾句時不禁皺起眉,把脈之時從未聽過這樣的脈象,聽到後半句明白了,確實不曾聽過,因為被把脈的人無痛無病已是不錯,哪有這麼健康的。
路乘月閉了閉眼,康健,很好。
祁世安揚了揚眉:“太醫可確定,一碗湯藥都不需補?”
周太醫捋了捋鬍鬚,語帶嘆意:“對於郡主來說,是藥三分毒啊。”
周太醫約定了回京討教養生之道後,意猶未盡地離開了。
祁世安踱回書案後,緩緩道:“原是我小瞧了郡主。”
路乘月拱手:“不打擾攝政王處理公務。”隨即飛快出了車架。
祁世安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驀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