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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小應的救贖

那個背影堅毅挺拔,讓林有棠忽然想落淚。

心底湧上濃濃的歉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應該是那年高二的暑假吧。

他唯一的好朋友出國留學。

明明是兩條平行線,卻硬生生成了哥們。

現在想想,少年人之間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林有棠以前不太理解這樣的情緒,現在他懂了。

他這個哥們高二那年出國了,而他經常會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試探。

比如班裡好幾個男生會問他:“他們家這麼有錢,怎麼會到我們這種窮鄉僻壤來讀書?”

“對啊對啊,他現在應該在國外吃香喝辣,說不定以後泡洋妞。哎,林有棠,你羨慕嗎?”

林有棠沒有回答,只是疑惑的看了說這話的人一眼,低頭繼續解題。

他覺得這些人很無趣,只要他不理會,這些人最後都會閉嘴。

就像他們村裡那些大人一樣。

他對哥們的出國不是無動於衷,他覺得寂寞。

好像就是從那天起,他變得叛逆起來,他平等的厭煩身邊的每一個人。

再加上反正每週只放一天假,他索性就藉口不回家,留校學習。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他高考結束,拍攝人渣虐貓影片,被人一棍子打暈。

醒來後他想了很多,這一年多的中二病真是讓人覺得羞恥。

躊躇的看著眼前唯一的家人,知道他所有糗事的家人。

周孝忠滿臉笑意,扔下一個炸彈來。

“走,跟我過個戶去。”

林有棠滿臉疑問,過什麼戶?

老頭子在說什麼啊?

沒有為林有棠解釋,周孝忠直接帶著他走完了流程。

林有棠被牽著鼻子走,詭異的覺得這個流程特別眼熟,這不就是他和夢境裡的養父斷絕關係時的那套流程嗎?

他機械性的簽著自已的名字,在最後一個印章落下的時候。

林有棠依舊沒回過神來。

兩人走出公證大廳。

周忠孝特別高興,滿臉笑容的告訴林有棠:“咱們縣要造高鐵了,會經過周林村。”

林有棠脫口而出:“那我們以後住哪兒?”

周忠孝不打算瞞著他,反正房子已經給了他,“還沒那麼快,等你大學畢業才開始動工。”

換言之,這只是周老頭聽信了一些風聲而已。

但林有棠已經知道一些事,他不太能夠把自已家老頭再看成是普通人。

周孝忠看出了他的疑惑,笑著說道:“你高考那陣子,我去城裡跟我那三個不孝子斷絕關係去了。”

林有棠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老頭子在說什麼啊?

“養他們也不防老,何況我就這一套房子,為了以後他們能安心過日子,還是早點分割的好。”

這話放在以前,林有棠是絕對聽不明白其中的一點。

但不知為何,他現在不僅能聽懂其中十成十的意思,連老頭子沒說出口的那些話他也聽懂了。

據他豐富的經驗來說,親生父子是沒辦法真正意義上斷絕關係的,只有養父子才可以。

老頭子所謂的斷絕關係,大約是不需要他任何一個兒子的供養。

不要錢,也不要他們的人。

他根本不關心過房子,“那你怎麼辦?”

他去上學,誰在家照顧老頭。

周孝忠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問我,我看你身體素質還不如我,管好你自已吧。”

林有棠噎住。

他又敏銳的想到,如果房子立刻拆遷,老頭的三個兒子還能爭一爭,吵一吵,但等他大學畢業,到時一切都塵埃落定,誰還能反咬一口,把四五年前的事拿出來鬧?

老頭子將一切都給了他,他這個撿來的,沒有一絲血緣關係的人。

從醒來後,被他強制關閉閥門的情緒忽然失控,忍不住潸然淚下。

一切的疑問在此刻完全被解開。

根本沒有什麼回去探親,也沒有不要他。

他一直擁有著這個世界上無與倫比的愛。

高考之前,老頭子去城裡找他三個兒子給了他很大的打擊。

他不是沒有猜想過老頭子的目的。

但他不敢問,只好默默將這個秘密放在心底,專心備戰高考。

他當時做過最壞的打算,了不起他一個人浪跡天涯,靠賣藝維生。

反正他本來就不是親生的。

越想越覺得自已以前有多懦弱,但凡他開口問一句,也不會暗自傷神這麼久。他除了會讀一點書,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周孝忠從沒見過林有棠這麼哭過,從小到大這個孩子都很安靜。

說他安靜也不太正確,應該是很乖。

乖的讓他有時候覺得自已撿了個女孩。

忽然想起小時候林有棠蹲在路邊,滿身髒汙,但依舊笑得滿臉燦爛的小臉。

又想起長大某天忽然問他:“我真的不是你生的嗎?”

他怎麼回答的?

他將一切毫無保留的告訴了他。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事。

他應該等他再長大一點再告訴他。

輕輕拍了拍林有棠的肩膀,這個孩子在以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長。

已經不想問他為什麼要報考金融系。孩子已經長大,該給的他毫無保留的全給了,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已一個人闖了。

雄鷹已經老了。

第二天,兩人沒有停下腳步,一起去了當地的派出所。

那五個人已經認罪,只等林有棠親自指認,這事就算是結束了。

可當民警拿出那條影片,讓林有棠確認,老頭子一臉平靜的時候,林有棠這才解開內心最後一點疑問。

他是真的不想告訴自已實驗室的事。

在派出所坐了會兒,周孝忠送林有棠去縣裡的旅館。

林有棠第二天一早的車回學校,來不及回周林村住一晚。

路上,林有棠習慣性的張不開嘴問老頭子實驗室的事。

但經歷過這麼多坎坷,咬咬牙,在最後一刻他終於問出了口:“爸爸,要是有人救了我,那我要不要報恩。”

周孝忠沒有說話,兩人站在閃著五色霓虹的旅館招牌下,互相看著對方。

良久,周孝忠才說:“作為你的家人,我不希望你只怎麼做。但以後的路你得一個人走,沒人能干涉你的決定,包括我。你覺得好就去做,覺得不好也沒關係,這條路你怎麼走都對。”

林有棠聽了進去。

和老頭道別,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

小時候需要踮腳,需要仰望的人,現在也不過是一個愛著自已的老父親而已。

他忽然不想刨根問底,也不想知道老頭子的前半生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挫折。

他在許多人身上看到了同一種東西。

應知許是如此,在夢境裡迴圈這麼久,他從不沉溺於過去。

應釋懷也是如此,親生兒子做實驗題,生死難料之際,沒有逼迫他做任何事。

老頭子也是這樣,親手割開從前的親密關係。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從不為自已所做的決定後悔,也從不為已經發生的事所內耗。

這種東西叫理智。

那他呢?

他的理智告訴他該怎麼做呢?

按理來說,他應該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才對。

但他不僅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早,在車子到達之前,他還吃了個早飯,買了本地特產。

一路上,他什麼都沒想,腦袋空空回到了宿舍。

和上次不同,不用從周林村出發,省去了倒車的時間,再加上他買的早班車,不到中午,車子就抵達了學校附近。

揹著不算重的特產,他沒回宿舍,直接撥打了應釋懷上次留給他的電話。

“應叔叔,我想再見您一面。”

應釋懷猜到了什麼,結束通話電話後,很快驅車來到了學校。

校門口一個高高的男生站在那裡,少年人的身軀單薄但帶著韌勁,風一吹,撩起少年人衣服的一角,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兩人一見面,林有棠就將一大罐子辣椒醬從包裡掏了出來。

“應叔叔,這是我老家的特產,送給您嚐嚐。”

應釋懷雙手接過罐子,沉甸甸的一大罐,連醬帶罐大約十來斤的樣子。

鮮紅的顏色一看就是辣椒中的極品,極其的辣。

應釋懷吃不了辣,他們一家都吃不了,但他還是收下了它。

還沒等應釋懷主動問,林有棠自已先開了口:“應叔叔,我想籤那份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