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帶著獨有的味道,悄眯眯的從窗戶的縫隙竄入房。
姜榆睡醒時,意哥還緊閉著雙眼,她枕著他的臂膀,抬起頭仔細的打量他。
“女媧真偏心,捏你的時候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姜榆犯花痴的笑著,“不過還好,落我手裡了。”
“是啊,人也是你的了。”梁意緩緩睜開眼,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你醒啦,今天有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啊?”姜榆抱著他問。
梁意思慮了片刻,“晚上我得回趟二叔家,很久沒回去了。”
“嗯,是該回去看望一下,你二叔其實心裡還是很掛念你的,待會我陪你去挑些禮物,你晚上一起帶去。”姜榆說。
“好。”
姜榆貪戀他懷裡的餘溫,沉默一會兒問道:“意哥,你有沒有想做的事,或者想去的地方?今天週六,我可以陪你去。”
梁意悠然道:“想去的地方?現在不就在麼。”
姜榆羞澀的低了低頭,“不是這個,除了我家,你還想去哪?想不想去賽車俱樂部?”
梁意淡然一笑,沙啞著聲音開口,“不去了,沒什麼意思。”
“可是我想去,你帶我去吧?”姜榆明白他哪裡是不想去,只是想逼自已放下吧。
“你上癮啊?”梁意用手撐著腦袋,他垂下眸子看她。
“嗯,上癮。”姜榆笑著回答。
“成,起床換衣服。”
“收到。”姜榆麻利的起了床,匆匆定好時間,正等她換好衣服了,見梁意坐在沙發上,表情有些憂鬱的盯著手機發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姜榆擔心的問。
“二叔突然暈倒了,我得去趟醫院。”接到二嬸發來的簡訊,這於他而言是噩耗。
“那你快去吧。”姜榆著急的推他出門,又是一陣內疚感襲來,他回過身來擁她入懷。“答應你的,我總做不到,對不起啊。”
姜榆輕撫著他寬厚的背,安慰道:“我們來日方長,我等你。”
“等我,處理好了就回來。”梁意難捨難分的離開了姜榆家,走時姜榆還塞給他幾包曲奇餅乾讓他填飽肚子,他直奔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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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宛坐在vip病床前,悉心照料著,梁珠娜哭哭啼啼的坐在窗前的沙發上。
梁意推開病房的門,目光便投向病床上的人,只見他插著氧氣管,面容蒼白,正闔著雙眼,病床旁的儀器中傳來滴滴聲。
“二嬸,二叔怎麼樣了?”梁意凝重問。
“肺癌晚期,你二叔應該早就拿到病理報告了,瞞著家裡人都沒告訴,起初我還以為只是簡單的感冒,直到今早我看他咳出了血,又暈倒了,送到醫院才知道。”佟宛說著,眼淚又止不住的從眼角滑落。
梁意心裡的盤最終是崩了個細碎,前些日子,還跟他頂嘴讓他沒少生氣,想到這他恨不得給自已一巴掌。
“還有多久?”
“恐怕也撐不過一個月了。”佟宛哽咽道,“他一直盼著你回家。”
梁珠娜抹去眼淚,氣勢洶洶的朝梁意喲走來,狠狠給了他一耳光,臉上的麻木,心裡的疼痛混合在一起,讓他直直愣在原地。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你就是個災星,誰遇到你都會倒黴,你剋死了你爸媽,又來克我爸,其實最該死的人是你!”梁珠娜放聲大哭,大聲怒斥道。
佟宛上前一把拉過她,“娜娜!你住嘴!”
“媽!你還要護著他?他把我爸害成什麼樣子了,我們才是一家人,梁意他算個什麼東西!他就該死,該死!”梁珠娜顯然失控,口無遮攔的大罵著。
病床上的梁文書被吵醒,咳嗽了兩聲,虛弱著聲音:“吵什麼吵,一刻也不安靜。”
“爸,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了?”梁珠娜第一個跑上前,關心的詢問。
“老梁。”佟宛也上前擔心著喊他。
只留梁意還愣在原地,梁珠娜說的沒錯,他自已就是個災星,誰遇到他都沒什麼好下場,先是爸媽,又是二叔。
老天啊,老天,我就這麼不配得到半點愛,不配有一個家麼?
梁文書眼裡只有梁意,他顫抖著嘴唇,含糊的說:“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跟小意說。”
佟宛抽泣著點點頭,拉著極其不情願的梁珠娜出了病房。
梁意遮掩著抹去臉頰的淚,走上前坐在他身邊,硬擠出一個笑容來。
“二叔。”
“小意,我這些天晚上一直做夢,夢到你爸媽,他們怪我,我也想了,是不是對你太嚴格了,二叔捆了你十幾年,對不住你。”梁文書的聲音透過氧氣罩,聲音很小,梁意卻聽的一清二楚。
“不會,是侄子不爭氣,讓您費心了。”梁意心裡一陣酸楚,他哪裡會怪二叔,從始至終,都是他自以為是罷了,二叔的養育之恩,他是用盡一生也報答不完的。
“我走了以後,咱們家就你一個男人,你二嬸再能抗也畢竟是個女人,凡事還是要靠你把這個家給頂住了,娜娜被我慣壞了,驕縱任性肆意妄為,對你這個哥哥也向來沒大沒小,口無遮攔,你別怪她…”說著梁文書又狠狠咳嗽了幾聲,“往後,你多幫襯著她,行嗎?”
梁意點頭。
“二叔放心吧,侄子都明白。”
“你是個懂事的,我放心,這眼下我也沒什麼掛念的,就是沒能親看見你成家,我這下了地,給不了大哥大嫂交代,你跟林家…”梁文書話音未落,梁意開口打斷:
“二叔,您知道我對林家沒想法,您眼下好好養病,養好了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梁文書知道拗不過他,他艱難的嘆了口氣,“罷了,罷了。”
在梁意心裡,對二叔或許什麼都能答應他,除了這件事,二叔於他而言是至親,而姜榆,是摯愛。
“二叔,您知道的,我心裡只有姜榆,即使要成家,也只會和她。”梁意直言表明心意,也是為了讓二叔放下與林家聯姻的念頭,好好養病。
梁文書無力的閉上眼睛,只留下一句話,“流光那邊,你去處理吧。”
梁意沉默著照看二叔入睡,才輕手輕腳的離開了病房。
造化弄人,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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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華書店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路過一排排高立的書架,吳恙正踩著小木凳踮著腳夠那本《向陽》,奈何身高不夠,她小幅度的跳躍,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到地上。
一隻手及時抓住她,才沒讓她摔下去,她冷靜下來,回頭望去,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她驚喜的看向他。
“林易陽,怎麼是你?”
“你要哪本?我替你拿。”林易陽將她扶下凳子,自已踩上了凳子,輕而易舉的便拿到了那本書。
“是這本?”他將書遞給吳恙,她高興的點點頭,接過書本,落落大方的道謝。
“是,謝謝啦。”
“不客氣,以後這麼危險的事找個男生來。”林易陽叮囑著,看她穿著崇華書店的工裝,胸前還帶著工牌,他問:“你在這裡工作?”
“也是兼職啦。”吳恙眼睛笑成月牙,解釋道。
“那方糖咖啡廳的兼職不做了?”
“也做,有時間就多做幾份兼職嘛,誰跟錢過不去呢。”
“也夠辛苦的。”林易陽由衷的有些佩服她,一個人身在異鄉,又打著好幾份工。
“也還好,忙起來時間能過的快一些,你待會有空嗎?”吳恙看了眼手腕的表,“我還有一個小時下班,我請你吃飯吧。”
林易陽點頭,“有時間,那我去那邊等你。”
“好。”吳恙心裡暗喜,雙手捧著書一路小跑向吧檯,將書禮貌的遞給客人。
而林易陽借了一本書,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寫作憋了半天,沒什麼靈感,心想來書店碰碰運氣,還挺巧,碰上了吳恙。
吳恙一邊做著兼職,一有空閒,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瞥向林易陽,他穿著白襯衫,直挺著背,認真的翻閱著書,要怎麼形容,就像冬日的暖陽。
中午下了班,吳恙帶他去了書店旁的烤肉店。
“吳恙,你學的是醫學專業,怎麼不找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林易陽好奇的問道。
吳恙先替他倒好一杯大麥茶,又替自已倒了一杯,淡然開口:“我研究生還沒畢業呢,家裡不支援,也沒能力供我繼續讀下去,所以我這不就想自已攢點錢,自力更生嘛。”儘管生活不如意,可她的話輕飄飄的說出口,受過的苦也只有自已明白。
林易陽聽完她的話,怔了一下,“你還需要多少錢,我先借給你。”
“謝謝你啊,但是不用了,我已經快攢夠了,下半年我就回學校了。”
林易陽點點頭,“有需要就開口,我們是朋友。”
她心裡感動,衝他笑笑,“嗯。”
烤肉滋啦啦的冒油,林易陽專注著烤肉,將烤好的肉盡數夾給她。
“你要多吃點,太瘦了。”林易陽說。
“好,你也多吃些。”吳恙有些不好意思,也給他胸前空空如也的盤中多夾了幾塊牛肉。
“對了,上次聽你提起過的一個朋友安然,她應該對你很重要吧。”吳恙忽然問起,那天晚上,她回到出租屋徹夜難眠,林易陽因為她而醉酒,又傷心難過,想必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是,很重要,她陪我度過了一段灰暗的日子,她是個拯救別人,卻救不了自已的一個笨蛋。”提起安然,林易陽總會回想起在醫院的時光,還有她那暖人心扉的笑容。
吳恙感嘆,“這麼好的人,卻這麼早離開了世界,上天還真是不公平。”
林易陽近來也想明白了許多事,她喜歡白鴿,希望來世真的會變成白鴿,翱翔天際,自由自在,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自已應該為她高興才對。
“活著於她而言,可能才是受罪吧。”
“我記得你的那本《不平凡人生》裡寫過一段話,苦難推我至懸崖邊,那我便坐下來,順便瞧上一瞧這懸崖下的流嵐霧靄,再唱支歌給你聽。”吳恙侃侃而談,頗有感觸,“這段話總讓我在低谷重新燃起希望。”
林易陽頷首低眉一笑,“能幫到你是我的榮幸,這本書其實靈感來於我朋友,這個人你也認識。意哥,他這一生就挺苦的,因此每當我被挫折打敗,想想他身處其境,仍然高傲堅強,我就覺得自已所經歷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了。”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吧,希望我們都能如你書中所寫,破繭成蝶,活成自已想要的模樣。”吳恙舉起杯子,“敬我們自已。”
“敬自已。”玻璃杯碰撞,不止我們,願所有人善良的人都能活成自已想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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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意停好車,抽完幾支煙才拖著沉重的腳步上樓,電梯門敞開,姜榆已經坐在門口睡著了,腿邊還放著那熟悉的小熊飯兜。
梁意心裡不是個滋味,心疼的將她抱起,剛上手,姜榆便驚醒過來,她惺忪著睡眼,擔憂的問起:
“意哥,你回來了,二叔怎麼樣了?”
梁意沒有說話,只是彎下身子將她抱起來,輕聲軟語的道:“來了怎麼不進家門,坐在地上涼,感冒了怎麼辦。”
推開房門,他輕輕將她放在沙發上,單膝跪地替她脫去鞋子,又換好拖鞋。
“我想著等你回來嘛,你餓不餓,我做了飯,你吃點吧。”
“好。”梁意坐在她身旁,她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好,臉色也比早晨差了些,身上還瀰漫著淡淡的菸草味。
“你二叔他…”姜榆還是有些擔心,她遲疑著問。
“肺癌晚期,恐怕也就剩一個月了。”梁意垂著腦袋,語氣平靜異常,又帶著讓人難以發覺的哽咽,麻木的手裡看著那小熊飯兜,儘管他沒什麼胃口,還是不忍心辜負了她一片心意。
姜榆震驚的捂住嘴巴,她心裡明白,這突然的噩耗足以將意哥擊垮,眼前的冷靜,也不過是偽裝罷了。
她奪過意哥手中的飯兜撇在一旁,現在她只想用力抱緊他,再用力一些,她做不了什麼,也只能給予這分毫的慰籍罷了。
“意哥,你想哭就哭吧,我是你女朋友,不是外人,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強。”姜榆用盡全力抱緊他,兩隻手在他的背上輕輕滑動,安撫著他的情緒。
兩秒過後,或是心裡最後防線崩塌,他將臉埋進她的懷裡,熱淚漫過眼眶。
“我只有二叔一個親人了。”
是啊,如今二叔也要離自已而去,如果二叔不在了,他便是真正的一個人,身後不再有任何港灣的一個人。
“姜榆,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是個災星,為什麼我一個親人都留不住。”
姜榆從沒見過意哥脆弱的模樣,也因為心疼他而流淚,她輕輕地說:“你不是災星,你父母會因為有你而驕傲,二叔也會。”姜榆像他安慰自已那般,輕輕撫著他的頭髮,接著說:“意哥,你是個頂好的人,因為有你,我也時常會覺得很幸福。”
梁意紅著眼眶,自責的說,“可我我沒用,留不住他們。”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這不能怪你,意哥,二叔現在還在,我們應該珍惜當下,不是嗎?即使那天真的到來,你也要不留遺憾的替他好好活下去,這一定也是二叔希望的吧。”姜榆抽了幾張紙巾,輕輕替他抹去眼淚。
“二叔和二嬸還需要你,你要振作,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才有精力去替他們分擔這一切。”姜榆安撫好意哥的情緒,將飯盒中的粥和飯菜拿去微波爐熱了熱,親手喂著他喝。
“答應我,吃飽飯,就好好睡覺,行嗎?別再抽菸了。”姜榆柔聲道,見意哥乖乖點頭,她才安心。
照顧他安然入睡,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姜榆收拾好餐具,又替他準備好明天的衣服和明天的早餐,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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