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洛奇小心翼翼地跟在愛蘇的身後,他的目光四處遊移,仔細觀察著眼前這個自已熟悉無比,而如今卻又顯得有些陌生的舊城區。
如今的新城區邊緣幾乎無人居住,而由於民眾暴動,導致新城區的衛生環境無人打掃清理,所以新城區產生的垃圾都會被堆積到原本與舊城區接壤的區域,因此現在的新城區邊緣已經變得骯髒不堪。
然而,當維洛奇踏入現今的舊城區時,卻驚訝地發現這裡雖然房屋依舊破舊,但街道上卻比新城區的邊緣要整潔得多。他看到有幾個衣著普通但動作利落的人正在忙碌著,他們把收集好的垃圾裝進車裡,然後運往垃圾場,就像過去那樣一絲不苟。
在希林瓦爾這座城市以前,從事垃圾處理等髒亂差的工作的人,往往都是來自舊城區的居民。而現在,隨著民眾的暴動,被佔領的垃圾場也拒絕接收來自新城區的垃圾。於是乎,新城區陷入了無人清理的困境,而舊城區則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清潔。
“到了,就是這裡。”
愛蘇領著維洛奇走上樓,來到一扇門前站定。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有任何一點企圖或想法,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擰斷你的脖子!”愛蘇惡狠狠地瞪著維洛奇,語氣嚴厲且充滿威脅地警告道。
隨後,她猛地一甩頭,轉身大步流星地下了樓,留下維洛奇獨自站在原地。
維洛奇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抬手輕輕敲響了面前的房門。
很快,他就聽到一個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
“門沒鎖,進來吧。”
維洛奇聞聲開啟房門,走進房間。他一眼就看到西卡利正端坐在房間內的一把椅子上,正對著門口,靜靜地注視著他。
維洛奇仔細端詳著西卡利的面孔,發現他如今的模樣和自已之前在慧的線索聯想中所見到的形象相比,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更加成熟了一點,眼神更加冷漠了一點。
“你就是希林瓦爾的巡檢官?”西卡利盯著維洛奇的眼睛率先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
維洛奇點了點頭,回應道:
“是的。”
“我從你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一絲隱藏的怒火,是因為慧嗎?”
西卡利開口問道,並沒有在意這個問題是否有些冒犯。
“沒錯,看來你很清楚這件事情。”
維洛奇並沒有生氣,只是平靜的回答道。
“我想你對這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料,要不然也不可能猜到我會來找你。”
“這倒沒錯。”西卡利頷首認同,手朝著自已面前放置的一張椅子伸去,示意維洛奇坐下。
“畢竟軍火是經我之手賣給她的,所以後續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我多少也能猜出一些。”
“那既然這樣,你為何不選擇出手相助呢?明明尤斯奇同樣也是你的死敵,你難道就忍心眼睜睜地看著慧去白白送命?”
“這是她個人的抉擇,和我毫無瓜葛。”西卡利語氣平靜地回應道。
無錯書吧“明知道有利可圖卻無動於衷,你們這個所謂的地下組織還真是守法得很吶!”維洛奇嘴角泛起一抹譏諷的笑容。
“我們夜火黨自有一套行事準則,同時我不過多幹涉也是出於對她本人的尊重。”西卡利一臉坦然地解釋道。
“況且巡檢官先生,倘若你此番前來是想興師問罪的話,恐怕只能說是徒勞無功了。咱們寶貴的時間理應花在更具意義的議題上,而非死死咬住一個已逝去之人不放。”他接著補充說道。
維洛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靜自已的情緒。
“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幫忙。”
“幫什麼忙?”
“幫我殺了尤斯奇。”
維洛奇低著頭,聲音低沉地說道。
“只有你們能幫我了。”
“如果你是來問我這件事,那很抱歉,有人已經先於你委託我了。”
“誰?”
維洛奇連忙追問。
“慧。”西卡利回答道。
聽到這個名字,維洛奇突然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雙手垂下,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
“果然,她連自已死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但至少,她保護了你的清白。”
西卡利說道。
“我想她不會希望讓你的手沾滿鮮血。
“不過我的建議是——在必要的時候,必須要沾上一點血腥。”
“原來如此……”
維洛奇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卻顯得無比蒼白和無力。
“……我沒有問題了。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短暫的沉默後,維洛奇調整好自已的心態,開口問道。
不管怎麼樣,他始終都是希林瓦爾的巡檢官,他必須要對希林瓦爾負責。
而昨天雙方的談判失敗,對於西卡利來講,和談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了。那麼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對於這整起事件的走向有著極大的影響。
“等到了明天你就明白了。”
西卡利並沒有說出自已接下來的行動。
“我從一開始,就希望能夠以和平的方式解決這一切,所以才一直沒有做出太過分的舉動。不過既然尤斯奇已經不想與我再繼續談判,那麼我與他之間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西卡利低頭默默說道,不過維洛奇很明顯地從中感受到了一絲危險。
“我希望你可以冷靜。”
維洛奇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舊城區的民眾,為了你自已的願望,可是過激的行為只會適得其反。”
“願望?
“沒錯,願望……”
西卡利喃喃自語著,彷彿回憶起了什麼。
“願望……沒錯,這是我的願望。我所做的這一切,都不過只是為了改變這個不公的社會!可正因如此,我必須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力量,所以和平從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
西卡利的語氣突然激動起來,彷彿變了一個人。
“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是一個能為這些我們下層人民著想的善良之人。那麼我想你也更能體會到下層人民的生活並沒有任何好轉。議會不可能將一絲一毫的利益給予我們……我們不過是在大雨中被打落到水面的枯葉,水往哪流,我們便往哪漂。而那些雨點也終究會給我們最後一擊,將我們打入昏暗的水底,永遠不得翻身。我們何曾有過一時真正的掌握自已的命運?人們的意志已經麻木,如果沒有人將這片枯葉從水裡撈出,那麼它將一輩子都被困在那裡,直至腐爛!而我,就是那個承載著我與他人的願望,將這些下層人民從那條名為‘壓迫’的河流中解放出來的人!”
西卡利越說越激動,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聲音越來越大。那渴望拯救與反抗的情緒充斥於他字裡行間。
維洛奇默不作聲,他無法反駁。因為西卡利的言論的確是一種事實,其間也未插入半句謊言。希林瓦爾的的下層民眾的情況也正如西卡利所說的那樣:人們不過是順著高層的下達的意志行事的、漂在水面上的落葉。他們永遠都只是被人掌握,但卻從未掌握過自已。”
“難怪他們會追隨你。”
維洛奇默默說道。
“也許在他們的眼中,你的確是一個偉大的救世主。”
西卡利低頭一笑:“呵。不,我不過是個只知道逃亡的失敗者。救世主?那不過是他們心中所想的樣子。對於別人來說,我就是名副其實的災難。可作為一個失敗者,不管做出了多麼驚人的事蹟,樹立起了一個多麼宏偉的豐碑,也遮掩不住他失敗的事實。
“有些人所謂的失敗,不過就是些生命中的挫折。真正的失敗,是能改變一個人餘生的事。所謂失敗,就是經歷失去一切的痛苦、感受無法改變的無力,與肉體和精神飄渺無所依的絕望。只有滿足了這三點多至極之情,那才能被稱為真正的失敗。挫折和失敗是兩回事,你難道會將劃破手指和遭遇車禍混為一談嗎?”
西卡利的雙眼緊緊盯著維洛奇。
“時代與逃亡成就了我,如果一個人沒有因失敗而倒下,那麼他所取得的成就往往與經歷的痛苦成正比。”
維洛奇看著眼前已經幾近癲狂的西卡利,心中不免有些緊張與疑惑。
他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間,他想起了之前慧對自已說的那個推理。
難不成西卡利真的是漸質之影?!
維洛奇的心頓時緊張起來。原本他只不過是把慧所說的當做一個推理來看待,不過就如今這個情況,他恐怕需要考慮一下這件事是不是真相了。
“僱主,新城區那邊的警察過來找人了。”
就在這時,卡蘭蒂突然闖進房門,開口說道。
“估計是來找他的。”
卡蘭蒂看了眼維洛奇,等待著西卡利的指示。
聽到這話,西卡利忽然間安靜下來了。維洛奇見狀,連忙起身說道:
“那既然如此,我便不能在此多留了,保重。”
西卡利沒有說什麼,只是兩眼緊盯著他,恐怖的壓迫感幾乎讓維洛奇喘不上氣。
卡蘭蒂把維洛奇從房間內拽了出來,把門一關。
“還好我來得及時,要不然我都怕你死在裡面。”
兩人走下樓,卡蘭蒂看著大口喘著氣的維洛奇,開口笑道。
“剛才那究竟是……”
“別問,知道的太多可不好。”
“……”
維洛奇慢慢平靜下來,他抬頭看向身旁的卡蘭蒂,剛想道謝。可一看到她的臉,卻不禁愣住了。
“你,你是!”
維洛奇驚訝地大叫起來,可卻被卡蘭蒂捂住了嘴。
“噓——”
卡蘭蒂將食指放到了嘴唇前,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