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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到茶靡

櫻子今年四十多歲了,看到沉寂許久的同學群裡,準備發起一場同學聚會。她不禁苦笑,如今的她,連飯都吃不起,甚至連個固定的住所都沒有。

也許誰都想不到,櫻子也會有今天。

今夜註定無眠,思考了許久的櫻子,還是決定參加一週後的同學聚會,在這一週的時間,她去跟很多事情做了告別,去老家,看了父母的墳墓,對於墓地進行了打掃。也去了前夫家裡探望女兒,儘管女兒和丈夫,對她都滿含鄙夷,她還是一臉陪笑的附和,甚至去了最開始創業的那間出租屋,看著那拆遷字樣,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做完這一切,距離同學聚會,還有一天。

她蹲在地上,不知道是由於年齡大了,還是幾天的奔波,腿麻的站不起來,到了這個年紀,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身體素質的江河日下,但是大腦卻還是如此的清晰,她有時候真的很恨自已,為什麼不是意識模糊?

身體各種器官傳來的異樣,都提醒著她已經不再年輕,兩鬢已經出現斑白,整個人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上十歲,在同學聚會上,來的人只有班級的三分之二,有的人大腹便便,已經成為了著名的企業家,而有的人,成為全職太太,臉上掛滿了滿足的微笑,也有人成為了普通的上班族,整天奔波於兩點一線,臉上藏不住的疲憊,但是隻要一說起來,仍然都有自已引以為傲的談資。

其實櫻子並不是所有同學裡面混得最差的,如果單論是否還健在,那她也算贏家,畢竟有的人在多年前就已經去世。

儘管如此不堪,櫻子還是積極的加入大家的互動,這次的同學聚會選在了郊區,這裡依山傍水,景色十分優美,既可以帶自已想帶的食物和酒水,同時又可以放鬆心情,在這種野餐的氛圍中和青山綠水的大環境中,感受和重新尋回學生時代的美好,一些人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都拿出各自準備的食材,森林中的鳥兒嘰嘰渣渣,旁邊的小溪潺潺而流。

儘管有如此美景,櫻子卻沒有心情欣賞這些美好,但是她仍然積極地加入這些隊伍,跑來跑去不停的幫忙,大家還是一樣的說說笑笑。

酒過三巡之後,大家都有一些微醺,有些人開始大著膽子說出了自已學生時代不敢說出的話,旁邊的一些人跟著起鬨,恍惚間,大家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單純而又美好的學生時代。

櫻子的眼眶慢慢溼潤,她觀察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和大家的行動,不一會兒,她情緒激動,引吭高歌了一段,她的身體變得很有動力,開始不受控制,不知不覺爬到了對面的山峰,在山峰上她開始為大家這兒獻了一段舞,舞蹈這時候大家都以為她喝醉了,但也有人看出她的不對勁,呼喊著讓她下來,這時候她開始不受控制的大喊大叫。

這一喊,喊出了很多平時都不敢說出的話,她這一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已。

也許沒有人能懂,但是在這一刻,她聽不見別人說話,這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望著懸崖下的陡峭巖壁,她哈哈大笑了幾聲,只覺得萬分輕鬆,縱身一躍。

在這個下墜的過程中,隨著大家的驚呼和身體失重的感覺,時間似乎陷入了停滯,都說人死的時候會經過六十秒鐘的快速走馬觀燈的回憶起自已的這一生,那麼櫻子也不例外。

在下墜的那一刻,時間退回了二零零二年,那是三年前,那時的櫻子還沒有對生活完全絕望,丈夫和女兒也沒有離開她的生活,儘管忙碌,她卻仍然能夠感受到事業奮鬥的意義和家庭的美好。

櫻子其實很具有商業頭腦,加上她膽大心細的特點,在商界經過多年摸爬滾打也混得風生水起,但是所有人都很難做到家庭跟事業的平衡,櫻子也不例外。

事業雖然蒸蒸日上,丈夫跟自已的婚姻問題出現的裂縫越來越大,而由於平時缺乏對女兒的關愛,女兒也離自已越來越遠,所有的物質的好處似乎只是自已一廂情願,儘管丈夫已經和自已分居多年,但是櫻子從來沒有想過離婚,仍然寄希望於自已有一天能夠跟丈夫重歸於好,她只是用自已實在太忙了的藉口來搪塞自已。

讓櫻子堅信丈夫不會離開自已,是因為當時生了一場大病,一個腫瘤讓她放下生意,不得不住院休養。分居的丈夫,卻每天都給她端來營養的午餐,甚至有時候拿一些書本念給她聽,那是那些年中,感到溫馨的時刻之一。

儘管丈夫曾經也有過背叛,但是櫻子仍然認定她就是終身的伴侶,畫面定格在丈夫喂自已喝雞湯的溫馨午後的畫面,那時她能十分清晰的看到丈夫側臉上的溫情,儘管歲月侵蝕了丈夫的容顏,然而那份溫柔卻始終令她心動不已。

正是這次生病,櫻子也正式決定了要跟自已的帥氣小男友徹底分手,當時一念之差,跟朋友公司的新員工阿力陰差陽錯在一起,後來深陷在這種溫情中難以自拔,也讓她由此忽略了家庭。

然而這時阿力卻給櫻子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的訊息,原來當年丈夫正是看中英子母親的畫作,櫻子母親是知名的國畫大師,畢生有很多經典的著作,小時候的櫻子並不懂這些,只知道很多學生會在父母的院子裡進進出出,有時候母親會和藹的坐在一旁同他們講述繪畫知識,有時候也會帶著他們出去跟他們踏青尋找靈感,只知道母親十分受人青睞,後來因為家庭遭遇變故,母親也慘死,那些畫作便被櫻子收藏了起來,也再沒有拿出來過,原來當時丈夫正是看中這些畫作,聯合那個所謂的中間大佬,達成協議來設計櫻子,而這些畫作被倒賣到了國外,再以高價的形式賣出。

都說紙包不住火,但是這麼多年櫻子並不知道丈夫的所作所為,也從來沒有看到他跟什麼奇怪的人來往過,也沒有並沒有聽過他說喜歡畫作,突然間櫻子好像覺得他並不瞭解自已的丈夫,儘管同床共枕這麼多年,似乎丈夫瞭解自已的喜好,但是自已對他一無所知,這一刻讓她覺得十分後怕。

想到這裡英子,心裡既覺得害怕,又覺得生氣,她忍不住的想找丈夫理論,可是這場事情已經時隔多年,加上丈夫現在跟她關係並不好,而自已並不想失去女兒和家庭,這時候她陷入兩難,但是一想到如果真的是丈夫設計來倒賣自已母親的畫作,又覺得這件事令她很屈辱,而且也很疑惑,為什麼丈夫要這樣做?

英子想了很久,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但是到他這個年紀,已經不適合再找別人傾訴,多年的打拼已經使她失去了曾經的好朋友,而現在她正站在陽臺上,俯瞰著樓下的璀璨燈火,這一刻他好像覺得對這個世界什麼都不懂。

以前過著貧苦的日子,她總覺得只要自已有一天變得有權利有金錢,那麼就一定會看的比別人多,會看懂這個世界,但是今天她覺得自已錯了,即便身居高位,她仍然看不懂,甚至都看不懂自已的丈夫,這一刻她覺得好像很挫敗,最終她仍然沒有選擇向丈夫求證這件事,因為她知道,有些話一說出來便沒辦法再收回去。

隨著身體的快速下墜,接下來的幾秒鐘,櫻子又來到了一九九七年,彼時的她英姿勃發,經過了在社會上的幾年打拼,本就擁有學識的她,在社會的這個大課堂裡學到了更多的知識,此時的她已經脫去了學生時代的稚氣,多了幾分社會人獨有的圓滑和周到,在說話和做事方面接近滴水不漏,透過自已敏銳的觀察能力,結識了不少資源和人脈,而陳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這也是她後來的丈夫。

彼時的她,對當時的陳先生,並沒有任何男女之情,因為當時的她還有男朋友,而當時的陳先生也有女朋友,只是因為互相欣賞彼此的精神而又有共同利益需求,但是由於櫻子的膽大,在做生意時出現了問題,而彼時的她只有求助陳先生,然而陳先生雖然答應幫忙,但陳先生搭橋引線的這位大佬卻指名要櫻子家的畫作,而她要的這幅畫正是櫻子母親的絕筆作。

櫻子的母親在當時死於鬥爭,然而這幅畫是她生前最滿意的一幅畫,後來也被櫻子封鎖珍藏起來,知道的人幾乎很少,這件事如此為難,但是經過權衡之後,櫻子還是選擇了將這幅畫送給這位中間大佬,櫻子和陳先生也走得越來越近。

幾秒鐘又過去,時間來到了一九九二年,這時櫻子,正在部隊服兵役,其實她原本不用這麼辛苦,父親是一名大學教授,母親是一位國畫之師,也許她本來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完童年,青年甚至中年,但是在大環境的風雲變幻中,她如同一葉浮萍,很多事情完全由不了她,而走投無路的她在偶然機會,來到了部隊,在這裡女孩子本就不多,所以除了剛開始的幾個月,後來的日子都有人關照。

這時的她,得知原來自已父親鋃鐺入獄,竟正是由於自已的青梅竹馬,也就是父親的得意門生誣告,知道這件事情,櫻子只覺得天崩地裂,萬念俱灰,想選擇自殺,只有在艱苦的訓練中,她才能忘記自已的煩惱。

曾經自已犯下如此多的錯誤,而更痛苦的是獄中傳來父親上吊自殺的訊息,讓她更加痛恨過去的自已,但是一方面她的內心還是無比思念初戀男友,她為自已這種卑賤的想法懊惱不已,這種感情的衝撞令她萬分痛苦。

雖然早就知道,人,這種動物是最擅長偽裝的,但是將真的有一天把事實在眼前撕裂,將那可惡的事實跟自已美好的幻想碰撞之後,還是發現慘烈的現實更勝一籌,這時只會覺得天搖地動,痛不欲生,因此選擇了前往邊疆戍邊懲罰自已,就在這裡遇到了自已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錘鍊了自已的品格。

在櫻子這一生中最陰暗的時刻,遇到了王大哥,儘管王大哥是來自於西北腹地,那裡黃沙漫天,地處邊陲而又十分貧窮,但是他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兩個臉蛋也是紅撲撲的,在這冰天雪地的邊疆,受盡了風霜的打磨,但是從不抱怨。

他是一個孤兒,但是卻在人生成長過程中,不停的歷練自已,始終以德抱怨,為別人帶去溫暖,把自已的利益放在最後一位,這樣的精神和行為也感動了櫻子,讓櫻子覺得豁然開朗,或者可以學習王大哥這種奉獻的精神。

從此,她也把任何事情都以利她主義來衡量,把自已的利益放在最後,正是這種精神,讓她和王大哥走到了一起,兩人在冰冷的邊疆經受了風霜的錘鍊,兩顆心也越走越近。

按照約定的時間,王大哥要先一步離開部隊,儘管萬般不捨,兩人還是做下了約定,王大哥走後,櫻子每一天都扳著手指頭過日子,仍然去透過幫助別人來緩解內心的壓抑,期盼著跟王大哥相見的那一天,而當她走出社會的第一天,就給她來了當頭一棒,原來王大哥在很早之前就被養父母安排娶了同村的女子,當櫻子見到他們的時候,王大哥的妻子已經抱著一個小孩兒,更令櫻子震驚的是,她那個可親可敬的王大哥竟然搞起了詐騙,在那個電信不發達的年代,透過自已的身份騙取了不少的錢財和不少女性的感情。

櫻子不明白這一切為什麼會這樣?什麼事情會令一個人發生如此大的天翻地覆變化,然而當她在南方的骯髒潮溼的小閣樓裡看見她可親的王大哥時,這一刻,她猶豫了,她站在窗外遲遲不敢進去,她不敢面對王大哥,正如她不敢面對自已的內心。

她在對面的寒風中站了良久,直到王大哥出來時推著腳踏車,滿臉的疲憊和胡茬,他匆匆瞥了櫻子一眼,轉身就騎車逃跑了。

王大哥走後,櫻子在那裡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渾身已經沒有了知覺,讓櫻子想起了過去,那時還有一位青梅竹馬相伴,儘管兩人命運都十分坎坷,但是一直書信往來,互訴衷腸,這些書信在那個時期給了櫻子莫大的安慰,她在這短最無助而又迷茫的時期,一起分享詩詞和歷史人物,讓她找回了人生意義,也撫慰了崇尚的心靈。

不久後櫻子的男朋友來信說,自已將要訂婚了,以後要去到美國發展,還囑咐她不用回信,以後也不用往來,櫻子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十分平靜,似乎她早就料到有今天,但是在回去的路上,她的眼淚仍然不受控制,整個人幾乎暈厥,心痛到無法呼吸到夜裡的時候,心臟開始突突抽搐,不停的跳動,儘管因此克服自已不再去想這件事情,但是,整個人蜷縮在床上縮成一團,好像只有彎曲身體才能緩解疼痛,使整個人能舒服一點。

儘管如此,櫻子仍然害怕吵到其她人,所以她縮在一個角落,那天晚上眼淚浸溼了枕頭,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幾秒鐘墜落,櫻子的時間又來到了一九八八年,這時候的她,還在學校扎著兩個麻花辮和女同學討論著衣服的款式,什麼樣的布料做這個衣服更漂亮?

儘管很多氛圍令她感到壓抑,她也擔心自已的未來,但這時的她擁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這個男生不僅優秀,而且對她十分體貼關照,最關鍵的是她還是櫻子父親的最得意門生,因此父母都很看好她倆之間的戀愛,而兩人也沒有說破,只是默默的互相幫助,在大家心裡早已預設她們是十分登對的郎才女貌,櫻子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但是那種眼裡的高興已經不用說出來,後來兩人又一同去了一所學校上學,但是,情形卻跟原來大不相同,原來在新的學校很多女生都喜歡櫻子的初戀,很多女生都大膽的向男生表白,而櫻子的男朋友卻滿臉通紅的跑開,像個羞澀的小女生。

那時候在學校家屬院樓下昏黃的燈光,兩人小心翼翼的踱步,男生卻開口向櫻子解釋,然而櫻子,連連擺手說著不重要,但是內心早已竊喜不已,那種面紅耳赤的心跳加速的感覺,到今天回想起來仍然令人心動。

而那個場景將成為櫻子一生最溫暖的場景,家屬樓上的燈光有父母忙碌和諧的身影,父母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話題,兩個人雖然是學不同專業,但是能夠互相包容理解,什麼知識都能夠融會貫通,然而當時的初戀男友也在身旁,兩人年少青澀,怦然心動的模樣,永遠的印在了櫻子的腦海中,那時櫻子以為她們倆將永遠在一起,就像自已的父母一樣過完琴瑟和鳴的一生,直到白髮蒼蒼也仍然可以互相侃侃而談,成為彼此最知心的愛人。

這延時六十秒,櫻子走完了自已的一生,她的眼角有淚流出,卻不知道究竟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