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全身傳來的疼痛讓米檸蹙緊黛眉“呲”了一聲。看到熟悉環境，她長舒口氣……感覺到身旁有人，側過頭去，正好與抬起頭來的人四目相對。來不及撤回目光，對方先開了口。
“想坐起來嗎？”
“嗯～”米檸點點頭，“麻煩世子幫我叫一下小桃。”
“她照顧你一天了，剛回去睡下，你確定要去叫醒她？”
“不了。”米檸想自已起身，但因疼痛未能成功。
此時，一隻大手穿過她背部，輕輕把她扶起來，“喝水嗎？”
“麻煩世子了～”
“我們不熟？”
疏離感讓穆時安有些焦灼。
米檸垂眸看著被包紮好的手指，她輕輕動了動，還好沒有斷。
不過，她應該暫時是拿不了碗筷，端不了茶杯。
被穆時安喂水喝，她覺得十分別扭，喝了幾口就放棄了。
“多謝世子。”
米檸抿抿嘴，口乾舌燥得到緩解後，她覺得舒服不少。
“餓嗎？”
穆時安看向身後桌子上有煨著的粥，“粥應該還是熱的。”
“謝謝～”米檸看向他，“世子，我們還是說正事吧！對我用刑的是不是皇后，商妃可能只是想用苦力折磨我一下而已，有人想利用這件事挑撥三方關係。皇上、皇后、太子，最高皇權動搖……”
“這些關你什麼事？”穆時安冷冷打斷她，“你不擔心自身安全，卻張口太子閉口太子，你那麼擔心淳仁，為什麼不痛快接受太子妃之位呢？”
“我～”米檸並不想解釋，繼續說道：“你不是對太子表忠心了嗎？這就說明你加入太子陣營，會力保他上位。世子，你掩飾也沒用。”
她捕捉到穆時安放在膝蓋上的手稍有抖動，嘴唇微抿了一下。
“世子，你應該基於某些原因認為杞王不適合做儲君，而是……”
“米檸！”他放大聲音，再次打斷她，“太聰明不是好事，刨根問底死得快；知道得越多，死相會越難看。朝堂鬥爭跟戰爭一樣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還有就是九族，不要以為腦筋靈活，就能力挽狂瀾。”
米檸並沒有因為他的話影響到情緒，平靜回答：“世子，他們既然把我拉下水，那我自然不會讓自已溺死。我想我一時半會應該出不了玉京城……”
“你怎麼知道自已出不去？”
“皇后會因為太子那番廢太子言論而改變，她現在應該會什麼事都依著淳仁，討好太子。”
“你聽到掖庭裡所有對話？昏迷是裝的？”穆時安看向眼前女人，“你真可怕！”
“我只是不想她們把我手弄殘，而提前讓自已生命垂危，自救罷了。”米檸看看自已手腕，“既然無法全身而退，那就鬥一鬥，太平盛世必定是腥風血雨換來的。”
“你不怕死？”
“怕啊！可已經有人拿我命來做文章，總不能無動於衷，被動挨打。穆王府必定是幕後之人首先攻擊的地方，爹孃對我不薄，現在不是一走了之的時候。”
米檸說這麼多，甚至在表忠心，其中深意，穆時安當然明白，可還輪不到讓女人去出頭。
“你好好休息！等傷好了，我把放妻書給你。”
他眼睛瞟到米檸身上結痂的傷口，劍眉總是蹙著。
米檸也只用了“多謝世子成全”六個字回應了對方。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高牆宮闈，日日夜夜看著那四方天，衛音空間有些錯亂，彷彿天就是方的，只有這麼大一點。
當年那奪嫡之亂中，哥哥因為站在凜王那邊，被陛下誅了九族，她想陪族人一起死，奈何淳明還太小，她無法割捨。
如今淳明大了，她任務完成了，這海棠宮太冷了，帝王家太無情了……
今天是家族滅族十年祭日，她卻不能燒紙錢，不能供奉祭品，只能望著這四四方方天空，遙寄思念。
把兩封信擺在身邊石桌上，衛音緩緩起身走到樹下。
“爹爹、孃親、哥哥，衛音來找你們了……”
一條白綾搭在海棠樹樹幹上，她踩了上去，眼神沒有恐懼，反而像是解脫了一樣。
“哐當”一聲，圓凳倒在地上，海棠樹在風聲中摩挲著……
一會兒，恢復了平靜。
第二日，辰時。
送膳食宮女推開海棠宮大門，一聲尖叫打破皇宮寧靜……
剛搬進延澤坊杞王府，淳明正在練劍，宮裡公公就來傳了訊息。
淳明手裡劍落了地，在地上摩擦出金屬聲。
“母親！”淳明怒喊一聲，立刻衝出了王府。
半個月後，按照衛音遺願把她簡葬在了東山半山坡，不起墳，不立碑。
而衛音給兒子遺言則是回封地，做逍遙快活的杞王，不要干預朝政。
跪在母親墳頭，淳明把母親遺言燒了。他表情平靜，給母親磕了三個頭就離開了。
穆王府。
“姐姐，你手完好無瑕。”
把繃帶解開後，小桃看著姐姐那雙纖纖玉指，十分高興。
“是不是多虧了哥哥找來那些藥？”穆時雋想給哥哥邀功。
“作用有限，是姐姐自已開的藥治好了傷口。”小桃則很不屑穆時安帶回來的東西。
“有用！”穆時雋很不服氣，“嫂嫂，你說哥哥的藥有用嗎？”
“有用。”米檸摸摸小傢伙頭，“就連你們對嫂嫂關心都有用，給了我極大安慰。”
“看到沒，小桃姐姐～”
穆時雋和小桃在那爭論起來。
“娘，抱歉，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米檸轉頭看向床榻邊秦好，拉住她手露出燦爛笑容。
“傻孩子。”秦好握住她雙手，“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麼？”
“檸兒，我已經讓穆時安寫放妻書。孃親想收你為女兒，行嗎？”
“娘真的願意收我為女兒？還是看著我受苦，於心不忍，想抬高我身份，免得出去受欺負？”米檸抱住秦好，“謝謝娘為我著想。”
“那你願意做我女兒了？”秦好笑道。
“娘，您和爹爹恩情我無法回報，不能在沾穆王府光，不能因為我毀了穆王府榮耀。”米檸真誠地望著秦好，“如果我走得了的話……娘，我想離開玉京，回景州去給我爹和我姑上完墳，我想去我爹生活的塞外，去看看我爹生前看過的風景……”
“檸兒，你為什麼會那麼執著呢？你想去塞外，娘陪你去就是了，你想遊歷四方，娘也可以陪你走四方。”秦好是真捨不得她。
“娘……”
門外，穆時安手裡拿著放妻書，他攥緊了拳頭。片刻，他收起書信走進去。
“娘！”
穆時安打斷兩人對話。
“娘，你先出去，我想和米檸談談。”
“穆時安，你來幹什麼？”秦好見到大兒子就沒好臉。
“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穆時安看了看恢復原樣的米檸，她依舊那麼美，總帶著雲淡風輕。
“檸兒，要是這小子欺負你，你一定要跟娘說，我來收拾他。”秦好說完站起來。
“娘，放心吧，世子不會怎麼樣。”米檸衝秦好溫柔笑道：“世子是正人君子。”
目送秦好離開檸閣。
穆時安陪米檸在連廊上看風景。
“米檸，新婚之夜要是我沒走，我們現在是不是有孩子了？太子也不會有可乘之機。”
米檸低眉淺笑：“世子，我不預測假設之事。”
“米檸，陪我出去走走，然後，我就把放妻書給你。”穆時安看向她，手上指頭勾了勾，“你願意嗎？”
“世子，出去走走是多久？”米檸澄澈眸子裡帶著淡淡笑意。
穆時安也跟著揚起嘴角：“半個月！”
“世子，說話算話？”
“當然！夫妻一場給個圓滿。”
“圓滿？”米檸搖搖頭，“是糾正錯誤。”
她到現在還認為是自已破壞了別人的感情。
“你準備一下，後日出發。”穆時安看向她，“我們不帶小桃，可以嗎？”
“不行，她必須跟著，我走哪她就在哪。”
穆時安忽然低頭湊到她眼前：“你是怕我會圖謀不軌吧？”
“當然，人心隔肚皮。”米檸仰起頭透著些倔強，“世上最難測的便是人心。”
“你……說得不錯。”穆時安笑了，“我們出去之前，你最好先給太子寫封書信，免得他找不到你會發瘋。”
米檸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