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沒有換衣服,因為她似乎聽到了紅衣男孩的怨嘆,怨嘆她為什麼沒有赴約。
她不想再耽擱片刻,穿著青衣長袍就跑了出去。
這也是她第一次沒打招呼就獨自出了家門。
那片野花叢在什麼地方?她根本沒有方向。以前在這鎮子上跟著母親逛街時,也沒有看到過那個地方。
她一邊走一邊回憶夢中的路線。野花叢應該是在那廢舊房屋的南邊。
南邊有一條蜿蜒小河,那裡也是小時候經常去玩耍的地方。
自從長大之後,她再也沒有去過那條小河。或許是那條小河已經吸引不了她了,沒有兒時的新鮮感了。
父親帶她去的就是那條小河,可是父親並沒有意識到自已的女兒已經長大了,長大的女兒心境也變了,不再對那條小河有憧憬了。
夏秋沿著去河邊的小路疾步前行,走到河邊林子裡時,她放慢了腳步。
她的心在此時又緊張忐忑不安起來,她期待見到那個紅衣少年,可是又害怕真的見到之後會發生尷尬的情況。
河邊林子不大,樹木稀疏。
林子裡沒有野花叢,只有星星點點的黃花散落在四處。
穿過林子,就來到了一片鵝卵石形成的河灘。
她站在河灘上,眼前是一條早已乾涸的河床。河床上長滿了雜草,螞蚱和小飛蟲在雜草中飛舞跳躍。
“小河干了?爹爹呢?這裡也沒有花叢啊?”
她向河床上下游觀望,這裡除了樹木野草,什麼都沒有。
她噗嗤一聲笑了。她笑自已真是太可愛了,為了一個夢裡虛幻的人,竟然真的跑到這裡赴約了。
“既然出來了,那就隨便走走吧。往哪走呢?”她掃視四周,決定到河對岸看看。
河對岸是一片荒野,各種雜草交織在一起,人走進去已經看不到了腳下的路。有些草深已經漫過了夏秋的腰,她走在裡面幾乎要被吞沒。
她感覺就像是走在自已的花池裡。但是花池裡的花她不能踩,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而這裡可以肆無忌憚地奔跑打滾,躺在上面就像軟軟的地毯,舒服極了。
她好似回到了童年,這片野草地成了她放飛天性的搖籃。
她笑著唱著,用美麗的野花為自已編了一個花環戴在了頭上。
春風陣陣拂過,野草像海浪一般層層起伏。
忽然,伏下去的草叢裡站著一個人。那人正目不轉睛盯著夏秋。
伏下去的野草瞬間又挺直了,那個人也消失在野草叢中。
夏秋愣住了,揉揉眼睛,看不到了那個人。剛才那人影只是一閃而過,是自已看花眼了嗎?
這野草沒有她高,那個人能被野草掩蓋,應該是個小孩子。小孩子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轉身就走。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爹爹應該已經回家了。她不想讓爹爹因找不到她而著急。
即將走出野草叢,忽然面前的草叢裡鑽出一個人來。正是剛才看到的那個人。
夏秋被突如其來的這個人嚇了一跳,驚嚇之餘,她也看清了這個人的相貌。
這果真就是一個小孩。看上去有八九歲。身高只有三尺,不胖不瘦,模樣看起來也十分可愛。
小男孩穿著寬鬆的長袖衣衫,看起來像是他父親的衣服剪短了給他穿。頭上立著一個小辮,小辮上扎著紅繩。
夏秋距離小男孩有五步遠,看男孩擋住了她的去路,面帶微笑問道:“小孩,你是走丟了嗎?”
小男孩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是男人女人?還是不男不女?為什麼來我的地盤?”
夏秋一聽,這小孩真是一點沒有禮貌,也收起笑容,說道:“你是誰家的孩子?跑到這裡幹什麼?快回家去!”
小男孩提高了嗓門問道:“我問你呢!你是男是女?為什麼來我的地盤?”
夏秋也生氣了,說道:“我是你姐!這裡是荒草地,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怎麼成了你的地盤了?你家在這草坑裡住?”
小男孩說道:“沒錯!我就在這住!還有,我不是小孩。我是大人!你踩壞了我的家,你說怎麼辦?”
夏秋又打量一眼小男孩,看他全身上下都是一個小孩模樣,猜想這可能是哪家的調皮孩子跑這裡玩來了。
她說道:“你說這是你家?我還說這是我家呢!你跑到我家來玩,還在我家到處亂跑,你如果再不回家,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小男孩笑了,說道:“都說百花鎮是個避難的好地方。我之前還不覺得。現在倒是覺得有意思了。你要打我屁股?那你來打啊?”
夏秋聽他說話的語氣確實不像一個小孩子,還說什麼避難,那麼這個人難道真的是一個成年人?
她想到這裡,不禁後退兩步。但是又一想,他就算是成年人,他還是一個小孩子模樣。這麼小的個頭和身材,難道我還怕他不成?
她說道:“你說你不是小孩,那你告訴我,你多大了?”
小男孩說道:“你要叫我哥!我二十六。雖然我這身材是小孩子,但我這心,已經是大人心。姑娘,我已經看了你半天了,你是哪家的大小姐?說出來你就可以走了。”
夏秋道:“我想走你能攔得住?你說你二十六?我還六十二呢!快點閃開,不要惹我生氣!”
小男孩道:“我怎麼會惹姑娘生氣?姑娘既然不相信我,我也就不勉強了。”
他說完,閃退到一邊,讓開了一條路。
夏秋邁步就走。
小男孩在後面遠遠跟了上來。
夏秋越過河床,穿過樹林,來到鎮上街道,走入街上人流之中。
小男孩始終跟在後面,就像一條忠誠的狗。
夏秋來到一個路口,回頭看了一下,見小男孩也停下,她朝著小男孩走了過去。
小男孩見她過來,轉身面朝牆。
夏秋來到他身後,說道:“你娘喊你回家吃飯呢!不要再跟著我了!再跟著我,我就打你了!”
小男孩突然哭了,一把抱住夏秋的腿,哭著說道:“姐姐,姐姐,不要丟下我。我知道錯了。我會聽話的,不要不管我。”
路上行人駐足勸解,道:“這孩子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他這麼小,嚇唬嚇唬就算了。”
夏秋道:“我根本不認識他。”說著話,用力推開了小男孩。
小男孩一下就摔倒在地上,哭著爬起來就跑了。
夏秋也顧不得路人的指責,加快腳步趕回了家。
一進大門,就聽到母親悽慘的哭聲,院子裡還有一群街坊鄰居在幫忙佈置靈堂。
有認識夏秋的鄰居,看到她進來,喊了聲:“大小姐回來了。”
有幾個大嬸忙過來拉住夏秋的手,說道:“你去哪了啊?你二叔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快進屋勸勸你娘吧。”
夏秋茫然道:“這是出什麼事了?”
大嬸說道:“你還不知道啊?你爹沒了。”
“啊?”夏秋只覺得頭‘嗡’的一聲,腦子已經空白了。
大嬸們扶著她來到了靈堂裡。
夏鑫還沒有入棺,他躺在床上,身上蓋著白色床單,臉上蓋著一塊白布。
胡萍跪在床前抱著夏鑫痛哭不止,哭聲悽慘,讓聽到的人都不禁暗自落淚。
夏秋已經不知道自已是怎麼走過來的,她站在床前,望著父親的遺體,忽然伸出手去掀開了父親臉上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