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像散了架般的疼。
整個車廂裡充斥著難聞的氣味,夾雜著幾聲嚶嚶的哭泣,漸漸地鑽入縮在一角的蕭湘的鼻腔內,耳朵內,她慢慢恢復了意識,眼皮吃力的睜開,呆滯了片刻,眼珠轉了轉,打量起身處的環境來。
耳邊有車輪的聲音陣陣傳來,伴隨著微微的晃動,馬車廂內還有幾人,兩女一男,姿態各異,但都清醒著。蕭湘維持著歪在角落的姿勢。
沒有視窗的車廂四周漆面脫落嚴重,露出的原木上到處是磕碰和劃痕,夾雜著斑斑血跡,尤其是地板上,黑黑紅紅的一塊一塊汙漬,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
蕭湘的對面,唯一一張還算乾淨的破舊長條矮凳上,兩個衣衫不錯的少女並坐在一處,垂淚哭泣。她的旁邊是一個蹲在地上一身粗布打扮,渾身髒汙面無表情的瘦弱少年。
瞧起來,都和她一樣是任人宰割之輩,蕭湘暗暗鬆了一口氣,情況不太好,但比起這幾日的追殺,看起來好了一點。
平復了一下情緒,這幾日來的種種晃過眼前。從雍王府逃脫,換了裝束一路打聽北行,卻沒留意身後有人尾隨,怪她為了躲避那人耳目,專挑人少的路往前趕,被人鑽了空子險些沒命。
拖著一身傷痕,她在荒路上攔下了這輛馬車,用僅存的一塊銀子,買通趕車的兩個壯漢捎她一程,兩個壯漢互看一眼爽快的答應,她卻支撐不住的倒在了馬車前。
想到這裡,蕭湘也禁不住暗罵自已笨蛋,花錢求人牙子捎上自已,這是擺明了主動送貨上門,估計天底下再找不出比她更上道求賣的人了。
馬車奔波了兩天,終於在天矇矇亮時,到達了南境和北地的交界地帶,北地的接頭人早就等著了,他們開啟上鎖的車廂門,把車廂裡的四人打量了一遍,轉身跟等在外面兩個壯漢商量起價格來。
蕭湘靠近廂門豎著耳朵偷聽,聽到對方的人說:“坐著的兩個丫頭不錯,好找下家,銀子可以按照咱們之前談好的給…”她看了眼對面顏色姣好,年華正好的兩個小姑娘,心中寬慰。
這兩日自已跟她們偷偷說過一些話,也瞭解到這兩個小姑娘都是從南境一家大戶裡發賣出來的,原因是那個大戶的老爺好色,收了十幾房小妾還不滿意,瞧上了伺候小妾的這兩個陪嫁丫頭。
原本,前幾年善嫉的主母是攔不住的,怎奈這兩年主母的孃家越發強盛,而這老爺一族又漸漸式微,話語權慢慢被主母掌握,這兩年明目張膽的發賣了三五個姨娘和幾個不安分的丫鬟,色鬼老爺眼睜睜看著也不敢阻攔。
這樣的管束下,那色鬼老爺秉性不改,兩年沒納新妾,他把主意打在了兩個丫頭身上,這次趁著主母回孃家走動,就要強納強擄,把生米煮成熟飯,還貪色的一嘴吃兩碗。
那小妾知道主母的手段,為了護住這兩個丫頭,一面跟色鬼老爺周旋,一面打發小廝趕緊去報信。終於,善嫉主母在色鬼老爺得逞之前趕回了家,但也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色鬼老爺她不能打殺,只能拿著兩個小丫頭出氣立威,無視小妾的苦苦哀求,安了個不安分故意勾引的罪名,當場喚來人牙子給發賣了。
這兩個丫頭識字懂規矩,大戶人家裡出來的,想來去處也不會太差,總歸是大戶人家挑走,進了宅院去伺候婦人小姐或者公子少爺。可能是一路的同命相連生出的惺惺相惜,蕭湘心裡默默的祈禱她們能被好人家挑走,有個好主母善待,日子平安順遂。
對方的人又說:“那個小子大字不識,看起來也不機靈,身板倒還行,小廝打雜護院都能幹…就是那個渾身是傷的丫頭…”說的是自已,蕭湘心裡一顫,更加賣力的偷聽。
“那副樣子還要醫治還要休養,哪有好人家要!沒人願意出價的!我們這邊收了也只能賣到北荒,添個人力而已…”
不是吧,這狗眼的人販子,看不出本姑娘是塊寶玉,竟然打算把她扔到荒地去!蕭湘甩著有氣無力的拳頭‘哐哐’砸車門,對著車縫用力往外喊道:“你眼瞎啊,我這麼有前途的人,你說我沒人要!還有…那兩個壯漢要不要臉,收了我一塊銀子還不安排好點的去處,你們要是把我弄去北荒,我咒你們爛屁股,生出的孩子沒屁眼…”
南境的兩個壯漢:“……”
北地的人道:“你看,這丫頭還有點瘋癲,這樣子誰敢要?你們既然收了她銀子,就別死咬著不鬆口了,鬧起來誰也討不了好!”
就這樣,蕭湘以最便宜的價格賣了出去。車廂裡的四人換了個車廂,進入了北地境內。一天後,車廂內只剩蕭湘和那個少年,少年趁休息時湊到看管的兩個男人那,不知嘀咕了些什麼,貌似還塞了什麼東西給他們。
蕭湘留意著他的舉動,心裡嘀咕:誰說這小子腦子不靈光的!我看他靈光的很,這是賄賂人家讓人家給他安排個好去處嗎?小看他了,面對南境人牙子的搜身還能留下點東西打點出路!
想到這,蕭湘再一次暗罵自已豬頭,從雍王府帶出來的那一點盤纏全交代在了不該交代的地方,真是天要亡我啊啊啊!
比起南境的物產豐富,氣候宜人來,北地顯得有些地廣人稀,物資匱乏。越往北去,氣候越乾燥,在經過一處城門時,守門的官兵前來檢視照身帖和路引,聽到動靜的蕭湘對著門縫大喊:“救命啊,官差大哥,這兩人是壞蛋,我是被他們綁來的…救我…”
聽到這話,其中一個人牙子趕緊湊到表情不善的官兵耳旁嘀咕了幾句,那官差皺眉合上路引:“你們確定車廂裡的女子是自願去的?”
那個遞話的人牙子趕緊道:“確定確定,那丫頭在南境被人追殺,混不下去了,自願去咱們北地北荒之處的。官爺您要不信,可以看看她身上的傷痕,還沒好呢,不能作假。這兩天進了北地,那丫頭傷好的差不多,又沒有仇人追殺,一時不安分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