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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

大安王朝,冷宮。

由於常年欠修,冷宮的房梁早已搖搖欲墜,又加上連日陰雨,通體透著一股黴爛的臭味。

這實在算不得是住人的地方,可蘭瀾卻在這樣的地方住了一個多月了。

無盡黑暗中,除了冷風呼嘯的聲音外,只剩老鼠作作索索覓食的聲音,陰森得叫人害怕。

由於新皇登基不久,尚未選秀,宮鬥事件自然也尚未出現;再有先帝的妃子並不多,且先帝駕崩後大都住進了永安宮裡,故而冷宮的‘常住民’並不多。

除了西院關了一位因失了孩子而瘋掉的太妃外,只有東院的廢后蘭瀾了。

此時蘭瀾正躺在一張破床上,不過稱之為床已然不合適了,因為這只是一塊斷截的木板,被胡亂地置於茅草上,甚至躺不下她整個人。

只見她兩條極瘦的腿露出了半截,垂落在床尾,上面的傷口已經腐爛生蛆了,透著一股腥臭的味道。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的,連呼吸聲都輕得聽不見,不近看的話大抵以為這人已經死了。

不過對於她來說,她確實已經死了,死在了蘭家被滿門抄斬的那日,與蘭家的一百二十五口人一起死了。

......

“唉喲,這鬼天氣,天天下雨,才八月的天就冷得要命。”此時一人從雨中走了過來,一邊收著傘一邊吐槽道。

冷宮的門衛王正一看到來人,立馬一臉嫌棄:“陳皮,你怎的今日那麼晚才來?真的是,我今日出門前我娘還說她包了餃子,叮囑我今夜早些回去呢。”

那人並不理他的質問,而是自顧自地脫了蓑衣後,轉而問道:“那廢后怎麼樣了?”

王正許是習慣了陳皮這種愛轉移話題的尿性,所以也不再執著於他遲到的事,只是順著他的問題回答道:“怎麼樣了?還那樣呢,今日我換班那會湊近看了眼,還喘著氣呢,不過估摸也活不久了。”

“哎喲喲,要我說,這女人也真真是命大,這都不吃不喝了一個多月了,竟然還能活。實在是聞所未聞啊,我要是拿出去說的話,人家肯定說我扯謊呢。”陳皮聽到廢后還活著後,玩笑著說道。

“可不是,她那腿都那樣了,連上面的蛆都長得老粗了,人居然還活著,可真是稀奇。”

陳皮收了收戲謔的表情,又道:“哎!不過說來這廢后啊,也是個可憐人。這孃家一家都被自已的枕邊人殺了,自已手筋腳筋還被挑了,這舌頭也,”

陳皮說到這突然又想起廢后那張沒了舌頭的血嘴來,不由得直犯惡心,只得呸了一口,重新組織了話語。

“哎,這如今落得個話也講不了,動也動不得的下場。這從將軍府嫡女,到王妃,再到皇后,一輩子榮華富貴的,現今卻只能躺在這臭熏天的冷宮裡,想死還死不了,只剩這兩個眼睛巴巴地眨著。哎,人這一輩子啊,真真說不準。”

王正聽他這麼說,也來了興趣,甚至都不著急回家了,也低聲感嘆一番。

“哎,泰安宮那位也是心狠的,怎麼也是自已同床共枕的人,當時他倆成婚時也是京中的一段佳話啊。那八抬大轎,那十里紅妝,可是風風光光地娶進門當王妃的,這才當了幾日皇后啊,就像個垃圾一樣扔在這裡了。哎呀呀,那句話怎麼講的,果然心狠不過皇家人啊!”

“什麼呀,人家說的是‘最狠不過帝王家’。”陳皮糾正了他。“不過轉過頭講那蘭氏一族可是要謀反的,人家能留廢后一命也算是有情誼了。”

“呸,我還是不信這蘭家是能做出那謀逆之事的人家。那蘭將軍就不說了,北邊也是仰仗他才平靜了這麼多年。蘭家那兩位小公子也不似那樣的人,我聽聞他們還時常在京中做好事呢。”王正並不認同他,認真地反駁道。

陳皮聽他認真了,便不想繼續爭論下去了,打了個哈欠才含糊道:“害,不說了不說了,這種事情咱們這小嘍囉的也說不準,吵翻天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你既然看過那廢后了,我就不看了。那裡面臭氣熏天的,我這剛吃完我娘做的醬汁雞和月餅呢,才下肚,可不能全吐了。”

“哎,隨你的便,我先家去了。我娘做的那餃子也不差,我得趕緊回去吃了,不然肯定被我那小弟搶完了。”

王正想起自家那貪嘴的小弟來,差服也不換了,說完就直接拿起傘來,直直地奔家裡去了。

陳皮隔著門縫,眯著眼看了看冷宮的院子,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哎,這權貴之家的事誰說得準呢,自古有謀逆之心的功臣多得是吶,畢竟誰不想更上一層樓呢,說不準說不準。

陳皮自已嘟噥完後又探出身子來,瞥了一眼屋簷外淅淅瀝瀝的雨,而後忙拉住衣服裹緊了自已。

這還有大半夜呢,今日實在是怪得很,怎的中秋也這般冷。

不過不用進去看那廢后,總歸是能偷個懶,再眯一會半夜也就過了。

泰安宮那邊的吩咐是說,不必給吃食,只等這廢后一斷氣,一死,便直接拉去後山丟了。

原以為無需幾日,便得進去給這廢后收屍了,誰知一個月了她竟還活著呢。

她既活著,他們也不好直接把人扔了,再者那位還時不時地過來,只怕還未折磨夠呢。

臨近子時,此時雨已經停了,只還剩些陰涼的風無情地颳著。

突然周邊一陣“嗖-啾-砰-啪-咻”的聲音接連響了起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也隨之被照亮,刺眼的光剛好透過窗戶照在蘭瀾慘白的臉上。

床上的蘭瀾用盡渾身的力氣,終於抬起了一絲眼皮。

她透過窗戶看到了外面萬千煙火在綻放,一如那時她父親被封為驃騎大將軍的宴會上。

那時先皇御賜了一場煙花宴,八萬八千八十八筒煙花接連在京中各處被點燃、升空綻放,一時間竟似烈日當空。

她已經被關在冷宮好些時日了,早已經不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了。

只是看著這肆意綻放的煙火,她大概能算到,今日應該是中秋了吧。

也好,如今自已這般,正好趕得上與家人在那邊吃個團圓飯呢。

她的眼神逐漸模糊,眼前的煙火與那日的煙火重合在一起,不停地綻放;每一位親人的臉,亦在不停地浮現。

在這震耳欲聾的煙花聲中,蘭瀾緩緩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