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王芷慢悠悠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間客棧，莫林正守在自己床邊，那一張溝壑交錯的臉掩蓋在面具後頭。

莫林見王芷醒了，長舒一口氣，不留痕跡地打量著王芷，見王芷面上無喜無悲，似乎看不出感傷的情緒。

“莫叔，我餓了。”

莫林一愣，後扯開嘴角，“好嘞，我這就下去要幾道菜。”

莫林心想著，只要能吃得下東西就還好，本來還擔心王芷受不住母親去世的訊息會尋死覓活呢，看來小姐已經不是那個會被自己嚇到的小女孩了。

莫林快速下樓。

王芷待莫林走後，從衣袖的夾層裡取出一枚藥，吞了下去。

這是王芷給自己備下的毒藥，答應和親那天起就備下了，想著若是北秦是狼豺虎豹之地，自己就自我了結。

沒想到千方百計從北秦回周國後，還是吞下了這枚毒藥。

王芷無數次告訴自己是薄命之人，這一年的光景是天見猶憐，賞賜給自己的，不要對死亡太多怨恨。

可臨死前，王芷還是忍不住埋怨，為何天地如此不公，母親求了二十年才求來一胎，偏偏要讓她如願又痛失，最後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時然表兄皓白如月，怎麼能忍受如此折辱。還有自己那個一心要做孤臣的外祖父，為了讓聖上放心，他折斷自己親生兒子的羽翼，讓其偏居一隅，他不想反，是不得不反！

還有父親……秦榛……秦松……

王芷眼裡的哀慟瀰漫了整個眸子，莫林一進來就看見床上的人嘴角流著鮮血，大勢將去。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我們馬上就可以回東都了……”莫林的聲音哽咽了。

王芷滿目悲涼，“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不要說了，我懂，小姐，你就是想回家了，可惜路太遠……”莫林跪在地上，心痛如絞。

王芷費力地想朝莫林露出一個笑容，扯了扯嘴角，徹底沒了呼吸。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我帶你回家，我這就帶你回家……”

床上之人再也聽不到地上所跪之人的呼喊了，哪怕那呼喊對她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莫林想起小姐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那一次小姐被自己恐怖的樣子嚇暈過去，自己守了半天也沒見有人來尋，只好抱起小小的人兒送回院子。

莫林還記得那小人兒軟軟糯糯的，輕飄飄的，自己雙手託抱著，一點分量都沒有。

後來，小姐一天天長大，自己也不敢出現在小姐面前，怕嚇著她。但是那一雙像小鹿一般靈動的眸子讓自己難以忘卻。

小姐常年生病，老爺心疼小姐，在外公幹時常讓自己回去看看小姐，再將情況轉告給他，因此，自己好多次風塵僕僕地往東都趕，只為看那小人兒一眼，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夜裡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

久而久之，自己竟把那個小人兒當真自己的女兒一般，有時老爺不主動提，自己都會想要看看那小人兒有沒有好好睡覺，有沒有踢被子，有沒有長高些。

第一次聽到小姐喊自己“莫叔”時，自己打心底裡感受到了甜意，“叔叔”這個稱呼就足以撫慰自己空落落的心，自己是如草芥般的人，應一聲“叔”，足矣！

莫林只覺得手裡的人是這般的輕，和第一次抱著的重量一樣輕。

寒月當空，一中年男子抱著一個女子走在山林中，背上負著一根箭，走近，你會聽見男子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