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樁好姻緣,也不知其中有何變故,那天我沒有等到秦松的提親,前去送信的紅蓮只帶回“情緣兩斷”這四個字,又隔了半個月,等來的是一場歡天喜地的婚嫁。
從秦松第一次翻牆落到我的院子起,他隔三岔五就翻牆來尋我,有時是送我一隻竹蜻蜓,有時是給我演示他新學的劍法,更多的時候是給我送一些話本,我身子骨弱,一年到頭也出不了幾次門,對東都城裡的事稀罕著呢,全靠那些話本瞭解外面的世界。
我第一次在話本上看到紅鸞星動四個字時,秦松正站在我的旁邊,我偷偷打量著他的眉眼,羞紅了臉。
整整八年時光,我眼看著秦松由一個稚氣少年變成一個霽月風光的青年,出門參加宴會也能從其他姑娘小姐嘴裡聽到他的名字。
我不善言辭,以為我與秦松當不得兩小無猜也可以說是心照不宣,要不然,我怎麼會日日等,他怎麼會日日來呢。
那天,他說要尋人上門來我家提親,我高興了一整夜。
第二日,我徘徊在後院與前廳的迴廊處,沒見人來,我想秦松可能是恐婚,話本里有這一說法。
第三日,也沒人,恐婚成這樣啊,不敢上門提親就罷了,還不敢來見我。
第四日,我急了,派紅蓮拿著我的手絹去找秦松。
紅蓮回來,把手絹交由我,上面只有“情緣兩斷”四個字,我不信,好端端的怎麼就要和我兩斷呢?
把手絹翻來覆去地檢查,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紅蓮這丫頭心疼我,這八年的事她看得一清二楚,我期期艾艾地問紅蓮隔壁勇嘉候的公子是不是往我的小院跑了八年,紅蓮一個字也不幫我確證,只是勸我忘了。
怎麼就能忘了呢?又怎麼忘得了呢?是八年不是八個月也不是八天,他還說要提親呢。
我每日想著這些事,茶飯不思,急壞了紅蓮,有天夜裡,趁我哭睡過去了,紅蓮把秦松送我的那些東西一股腦全燒了。
第二日我知道的時候,那個被我藏起來的櫃子已經空蕩蕩的了,什麼話本、竹蜻蜓、皮影、小木劍統統不見了,就像秦松一樣,只是我做了一場八年的夢。
我病了,夜裡說胡話,白天昏睡不醒。
紅蓮請了大夫給我看病毫無作用,只好給還在鷓鴣寺禮佛的母親去了信,也不怪紅蓮憂心,我那模樣大夫說是得了癔症好不了了,父親被聖上派去江南公幹,母親也外出禮佛了,只有她一個貼身丫鬟在,難免六神無主。
母親收到信連夜趕回,在我的床頭陪了兩宿,又灌了我不少湯藥,身體似乎在恢復,白天不昏睡了,只是夜晚還是說胡話。
我不想母親擔憂,讓紅蓮不要告訴母親我夜晚還是說胡話。
大夫說我體虛要多鍛鍊,紅蓮扶著我在院子裡散步,才走了一圈就汗津津的,走到牆邊,我聽到街外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隱約間那聲音就是從隔壁傳來的。
心漏了一拍,我喊紅蓮去看看是誰家喜事,紅蓮支支吾吾,就是不挪步。
耳旁傳來一句喜娘的“請秦公子踢轎門”,那一刻,我既厭惡喜娘的大嗓門,又怪罪自己的好耳力。
原來那人想娶妻,只是不想娶我罷了。
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昏昏默默、杳杳冥冥間,我被一個長著青面獠牙的小鬼拎走了,我掙扎、捶打、哭喊,無濟於事。
我被帶到一個廟宇處,周遭霧靄沉沉、冷氣陰陰。
“閻王叫你三更去,誰敢留你到五更。”一個冷硬的聲音傳來。
我抬頭一看,只見那大堂之上的判官雕像活了,身穿紫秀官袍,腰繫雙穗絛,足踩一雙嵌金半筒靴,端的是八面威風。
見到這我已是渾身冷汗,偏要裝出一副鎮定模樣,大著膽問:“我當真今夜必入地府?”
“己亥月 己未日 丁卯時生,可是?”
“是。”
“那便是你了。”
心頭一緊,只覺得今日怕是當真要魂歸地府了,可憐我那柔弱的母親和自幼與我一同長大的丫鬟,今晚得多傷心欲絕啊。
“陸大人,可否讓我與家人告個別?家中母親怕是難以接受我不留隻言片語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孝心可表,大人我今日就網開一面,為你延一刻鐘,我親自送你去見一趟你的母親。”
“謝謝大人。”我感激涕零。
跟著陸判大人,我也化為一陣輕煙,來到一個雕欄玉砌的院子。
我看著這陌生的佈局迷惑不解,難不成陸大人的法術失靈了,“大人,這不是小女居所。”
“當真不是?”
“當真。”我雙眼第一次直視陸大人,希望他可以看出我眼裡的誠實。
“你姓甚名誰,如實說來?”
無錯書吧“回大人,小女乃當朝王尚書家獨女,單名一個芷字。”
陸判不知從哪掏來一本生死簿,翻了幾頁,又看了我一眼,臉上掠過一絲怪異。我心想這該死的判官肯定是勾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