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觸感撫上額頭，秦瀚睜眼。出於本能反應，他伸手抓住眼前的東西，並禁止對方進一步行動。

“你醒了，感覺身體怎麼樣?”

這個熟悉的聲音，是江佑錢......

秦瀚抬起頭，發現眼前的人是江佑錢。而他手裡抓的，正是對方的手臂。

“佑錢”，秦瀚開口，聲音嘶啞地厲害:“咳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說完短短的幾個字，已是用完他全部的力氣。現在秦瀚的喉嚨，乾燥的像是千萬根針在摩擦。僅僅是簡單的呼吸，他都要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江佑錢用空著的手，連忙幫秦瀚倒水。整整喝完八瓢水，他又在旁側幫忙順氣，對方的情況這才出現好轉。

原先秦瀚的臉，肉眼可見地恢復些許血色。

一番折騰後，江佑錢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他重重地撥出一口氣。旋即又像是想到什麼，他對上秦瀚的眼睛，露出隱忍的笑容，和善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請你先放開我”

秦瀚昏迷的大腦，開始重新運轉。

秦瀚驚覺，發現兩人的舉動太過......親密。他側坐在床上，而江佑錢俯身站在他的面前，且兩人的距離非常近，近到裡面的空隙只能勉強塞下一個巴掌。

在外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們兩個人都像是在接吻。

接吻，親嘴唇......這是秦瀚第二次，出現這般荒謬的想法。望著江佑錢的嘴，就在眼前，他還在猶豫，到底該親還是不親。

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可惜沒有，因為沒有人教他接下來該怎麼做。

秦瀚咬牙，選擇忽視這個問題。想了想，他發現江佑錢的手上拿著手帕，猜測江佑錢是想幫他擦身體降溫。

但偏偏弄巧成拙，秦瀚誤認為對方是想陷害他，滿腦子又想的是江佑錢的事，導致他遲遲忘記還有鬆手這件事。

想清楚後，秦瀚慌忙鬆開手。

江佑錢收手時，剛剛被死死抓住的地方，出現了一圈紅痕。仔細看，不難發現紅痕所在的地方，開始出現腫脹的跡象。

看到這一幕，秦瀚深深地自責起來:“佑錢，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得你受傷了”

江佑錢邊活動受傷的手，邊安慰道:“不用自責，我一個築基期不敵你元嬰期，受點小傷那是常有的事”

至於後面那句“相比較之下，我這點小傷不礙事，但我更擔心你的傷勢如何”，他猶豫許久，仍是說不出口。

江佑錢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面他想遠離秦瀚，遠到兩個人此生不能再見面。另一方面他捨不得離開秦瀚，相處多年的感情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放下。但真的見到秦瀚受傷，他還是控制不住地會流淚、會心疼。

一年前的分離，江佑錢騙得了秦瀚，騙得了所有人的眼睛。但偏偏，他騙不了自已啊......

調整好情緒後，江佑錢老實回答:“這裡是我家”

江佑錢的家啊，秦瀚頓時來了興致，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四周。

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來江佑錢的家。

蠟燭無聲地燃燒，其微弱的燭光，照亮整間屋子。放眼望去，四面的牆壁非破即爛，給人一種“打雷下雨天就會崩塌”的錯覺。屋子的擺設很簡單，無非是一張床、一把椅子還有一個裝滿水的水缸，但是這些東西，差不多把空間佔滿了。

又窮又小，是秦瀚對這間屋子的第一印象。在對上江佑錢的眼睛時，那句“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他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口。

江佑錢同秦瀚在一起那麼多年，單是一個眼神，他便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或許在外人看來，秦瀚還是一成不變的冰塊臉。但在江佑錢的眼中，他看到的是對方的不安與擔憂。

江佑錢搖頭，無奈地解釋:“這裡確實是我家，但又不完全是。確切地說，應該是我在外面暫住的家。通常我想在外面住上一段時間，事先都會找一座荒廢的屋子，簡單收拾即可”

“省時省力不談，關鍵是省錢”

秦瀚相當震驚，江佑錢這麼缺錢的嘛。

可他細細想來，江佑錢沒錢這件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吃住都在瀚海學院，非必要或無興趣不外出，也沒有花錢的慾望。樁樁件件聯絡起一個人，有兩個最常見的答案:要麼是犯懶，要麼是沒錢。

依照江佑錢愛錢如命的性格，他定是後者無疑。

秦瀚提出建議:“佑錢，你若是不嫌棄，可搬來與我同住。房子平時就我一個人住，多來一人能熱鬧些。那個，那個我希望你考慮一下，咳咳”

秦瀚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一句話，他像是下定決心，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喊道。

不過在喊的時候，他全程是把腦袋轉向旁側，緊閉雙眼，一副內心滿懷期待、現實卻緊張害怕的樣子。

空氣突然安靜，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遲遲等不來江佑錢的回應，秦瀚內心的失落感在不斷膨脹。

果然還是不行啊，他在心裡苦笑道，暗諷自已的天真。

“哈哈”

一陣輕鬆愉快的聲音，悄然響起，打斷了秦瀚的思緒。

江佑錢起身，伸手捏住秦瀚的下巴，兩人的視線再度碰撞在一起。由於前者是站，後者是坐，所有秦瀚要抬頭，才能看清對方的臉。

江佑錢輕笑道:“我想我說過很多次了，秦瀚，除了不能答應跟你在一起，其他的事都好商量。雖然你提的建議很誘人，但實在不好意思，我拒絕”

“相比一個溫馨的家，我還是更喜歡居無定所的日子”

秦瀚眼中的光芒，正在慢慢地消散。

受挫的秦瀚並沒有發現，江佑錢鬆手的時候，整隻手都控制不住地顫抖。前者的手一直顫抖地懸在空中，有好幾個瞬間，江佑錢想上去再摸摸那張日思夜想的臉，但硬是沒有做成。

見目的達成，江佑錢轉身朝屋外離去，剩下秦瀚自已陷入深深的懷疑。

曾經的江佑錢不見了，他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江佑錢......失望的記憶包圍著秦瀚，試圖封存其美好的回憶:

夜晚，秦瀚洗完澡。回到房間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從後面懷抱住他。

由於秦瀚只穿一件裡衣，加上兩人又是前胸貼後背的親密距離，片刻功夫，原先還冰冷的身體開始逐漸溫熱起來。

“佑錢，這才幾個時辰不見，就這麼想見我?”

當事人秦瀚早已經習慣，他熟練地把人帶到面前。自從救下那個叫江佑錢的少年，隨著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少年一改曾經的膽怯自卑，開始壯著膽子跟他黏在一起。

單是黏在一起遠遠不夠，江佑錢還喜歡從背後抱住秦瀚。剛開始秦瀚還不適應，但抱的次數多了，他也就慢慢習慣少年的擁抱。

江佑錢被抓到後，臉好似熟透的蘋果。他低著頭，小聲辯解道:“就是，秦瀚哥，今日我們分開足足有六個時辰，這還是你第一次離開那麼長時間。現在你人回來了，我只是想多抱抱你而已。”

“難得秦瀚哥不想讓我抱，是嫌棄佑錢不成?”

說完，江佑錢的眼睛漸漸蓄滿淚水。他強咬著牙，一副受委屈即將默默流淚的樣子。

秦瀚最是見不得江佑錢傷心落淚，連忙將人抱在懷裡，一頓安慰道:“沒有的事，佑錢。我心疼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嫌棄你。你不是想抱嗎?來，想抱多久都沒問題”

江佑錢心滿意足撲向秦瀚的懷裡，在後者看不到的地方，他深深迷戀對方身上那股味道，臉上的痴笑一刻都沒有停下來。

殊不知，他原先紅到發燙的臉，又繼續變紅起來，且顏色也跟著逐漸加深。

如此明顯的變化，秦瀚渾然不覺。面對在懷裡一臉滿足的江佑錢，他沒有說話，只是習慣性把手放在懷裡少年的肩膀上。

連秦瀚自已都沒有發現，他看向江佑錢時，嘴角是微微上揚的。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一絲寵溺的溫柔。但這些變化，僅僅是出現一小會後，很快便消失不見。

不得不說，江佑錢為了能與秦瀚擁抱，可謂是使出渾身解數。

先是一上來緊緊抱住，若是沒被秦瀚抓住，他就壯著膽子抱久些；倘若被秦瀚抓住，不用慌，示弱裝慘求同情一套連招下來，他又能繼續抱人做他想做的事。

無論選擇哪種，最後的結果，江佑錢都能如願以償。

關鍵是，秦瀚很吃這套。明知道是圈套，可江佑錢的眼淚一來，他就不管不顧往圈套裡跳。如此一來，次數多了，秦瀚索性就放棄掙扎了。

反正吃虧的是他，江佑錢開興就好。

過去一盞茶的時間，江佑錢離開秦瀚的懷抱。他紅著臉，喘著粗氣，就連心跳都在砰砰地亂跳。生怕秦瀚發現異常，他連忙把腦袋轉向一旁。

哪怕動作再快，秦瀚還是發現了不對勁。不顧江佑錢的躲藏，秦瀚強勢掰正其腦袋。當他看到後者臉上的緋紅，忍不住驚撥出聲:

“你怎麼了......嘶，好燙，佑錢你莫不是發燒了。不行，這病不能拖，我帶你去看大夫”

江佑錢及時制止秦瀚，解釋道:“不用了，秦瀚哥。我沒事，我也沒發燒，臉上發燙那是我一時太興奮沒控制住。你放心，下次我會注意些，不會再發生相同的事”

江佑錢羞愧難當，恨不得找條地縫遁身。嗚嗚，竟然讓喜歡的人看見自已的窘樣，他沒有顏面活在世上了。

秦瀚半信半疑:“真的?”

江佑錢連連點頭，將人往房間裡推，並試圖轉移話題:“真的，你就信我這一回。還有，現在天色也不早，我們是不是該上床歇息了?”

“我好睏啊，秦瀚哥，眼睛都睜不開了”

為了使謊言成真，江佑錢半眯著眼，還連連打著哈欠，假裝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見狀，秦瀚強壓下內心的疑問，點頭答應:“好”。

蠟燭被吹滅後，光明消退，黑暗降臨。秦瀚與江佑錢躺在一張床上，四周靜寂無聲，唯有兩人平緩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

同往常一樣，江佑錢喜歡趴在秦瀚的耳邊，紅著臉說完“我喜歡你”才肯睡覺。唯獨這一次，這句“我喜歡你”，秦瀚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

更嚴重地是，秦瀚發現自已的身體變得僵直。他想動卻根本動不了，就連嘗試說話都沒有聲音。

“秦瀚哥......”

熟悉的聲音響起，秦瀚感覺身體一沉，發現是江佑錢跨坐在上面。

奇怪的是，哪怕現在是黑夜，秦瀚還是能看清周圍的一切。的秦瀚努力看清江佑錢時，他的呼吸一滯，連心跳都跟著停止跳動。

此時的江佑錢，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衣物，數不清的大小的傷口落在身體的每個角落。溫熱的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空氣裡處處瀰漫著血腥味。

發生了什麼，佑錢怎麼會受如此嚴重的傷......

看著搖搖欲墜的江佑錢，秦瀚在內心乾著急，無比痛恨自已什麼忙都幫不上。

就在這時，江佑錢動了。

江佑錢緩緩俯身，用沾滿鮮血的手，輕撫秦瀚的臉。他的臉色異常慘白，曾經愛笑的眼睛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對正在流著血淚的眼睛。

在摸到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後，江佑錢嘗試露出曾經的笑容，可做到一半時他放棄了。

江佑錢又忘記，他沒有臉了。更確切地說，他只剩下半張臉了......

秦瀚的心被狠狠揪住。平時落淚的江佑錢，他都會心疼許久。更別提現在的江佑錢全身是傷，單是看一眼，同要了他的命並無區別。

“咳咳”，江佑錢重重地咳嗽，用帶有哭腔的聲音，虛弱道:“秦瀚哥，我要死了......咳咳，很遺憾，不能陪在你身邊......你知道嗎，秦瀚哥，我喜歡你很久了。哪怕得不到你的回應，那也沒有關係啊，我記得我喜歡你，就足夠了......命運真的不公平啊，我好不容易，才願意等來一個我願意愛的人......我還有好多，好多話同你講，我想陪你過一輩子。但是，我，快不行了......”

“秦瀚哥......忘了我，去找一個更願意愛你的人......我會祝福你們，一輩子永遠幸福”

“再見了，秦瀚哥......”

在秦瀚的眼中，江佑錢的身體開始破碎，化成無數的碎片，隨著風的方向消散在遠方。

他拼命伸手挽留，到頭來，卻什麼都沒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