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世界裡,陽光成了最稀缺的物資,每天能看到它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不夠,空氣裡面充斥著更多的是浮沉和陰霾,黑暗、灰霾、溼冷是我們目之所及最多的色彩。周圍都很擁擠,但我們就像那個井底之蛙的故事一樣,都不願意踏出這個洞口。這裡有很多駭人聽聞的故事,永遠稀缺的食物、空氣、陽光還有希望,聽說有人看過晝長夜短,那一定是個很溫暖、很乾淨明亮的世界。”
太陽每天12點太陽有時準時,有時失約的出現,它應該是盡力了的。透過縫隙的絲絲光線,就知道它今天沒讓這個世界失望。
那扇因常年不見光而潮溼生鏽的鐵皮門下發出“咚咚咚”的撞擊聲,“嘣”的一聲鈍響,鐵門終於費勁的開出了一條縫隙,一隻纖細但是又有不少繭子,指甲縫裡還埋藏著黑色物質的手從門下伸出,在鐵門邊上摸索了幾下,鐵門終究張開了它冒著灰土的大嘴,開出了一個堪堪夠一個人進出的門。
一個小卷毛頭從洞口下探出了頭,不知道是出太陽還是內心太激動的緣故,她的眼睛滴溜溜的閃著亮光,像極了黑暗夜空中衝破烏雲的明星,穿透周邊帶著熱風潮溼的黴氣,似乎這樣的探索擾亂了原本週邊安靜無人的詭異,天空中偶爾似乎還有一兩聲似是鳥兒飛過的歡雀。
小人兒小心翼翼的儘量避開鐵門周邊黑色溼漉漉的墨蘚,悄悄爬到出口附近小山坡的山尖尖,要知道手粘上那東西沒水洗,可會讓自己臭烘烘幾天。
此刻,塵落抬起因常年不見太陽,有點發白的臉,眯著眼睛直面著她心心念唸的太陽,感受著滿身金色光芒的洗滌,鬼知道這幾天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需要陽光,驅趕內心的陰霾,才能堅持下去。
拍了拍手上沾滿的帶著有點溼滑的灰黑色沙土,塵落很是嫌棄的扁了扁嘴,碎碎唸的嘟囔著:“你這小苔蘚真是小樣兒,一天23個小時的潮也不見你能長高一點,不然還能摘了炒炒看,嘖嘖”。
山尖尖上那塊平平的石頭,它和周邊的灰沙地顯得很突兀,是唯一一塊沒覆上滑溜溜青苔的地兒,原因無他,因為它是被塵落征服的石頭,冠名為:“落腳石”。塵落幾乎每天都來伺候它,它要是敢露點怯,讓那些黑蘚小樣兒爬上了,依塵落那人如其發的小炸毛性格,可是會拿小刀刮它一層小皮。
隨意吹了吹石頭上的碎沙,塵落躺在了這塊被太陽曬得有點溫熱的石頭,翹著二郎腿,哼著那首小調兒:“那藍色的、橙色的金太陽,搖晃著我家的樓房,那紅色的、黃色的暖太陽,甜蜜著我家的花兒,……”。
塵落從兜裡扒拉扒拉了幾下,終於拽出了幾天前林老頭給的一顆黃橙色包裝的糖果,才發現糖果已經被她藏得太深入,開始融化了。塵落心痛的把糖果捧在手裡,心疼的對著它呼了幾口仙氣,以為這就能讓它起死回生變回一顆沒化掉的糖果。
“嘿,討厭死了,早知道就不等出太陽吃了,顯擺什麼調調,哎,就不該揣兜裡寶貝著,嘶,真難撕開”。
在一陣的多重人格自言自語後,塵落終於將糖果和橙黃色的“太陽紙”分開了,呲溜呲溜的將糖果含進嘴裡,還不忘從糖果紙上使勁舔乾淨被它偷吃了的糖果,主打一個不能便宜任何人,不對,任何紙。
糖果不大不小,卻也夠撐起了塵落的腮幫子,從左邊腮幫子搗鼓到右邊腮幫子,感覺在吃著雙份糖果一樣爽,塵落翹起的二郎腿得瑟的抖著歡快拍子。
一陣夾雜著黴溼氣的風颳過,塵落一個激靈,猛地起身,“啊,我的糖果!”
因為慌亂而沒含住的糖果,掉在了地上,還不安分的打了幾個滾,灰黑灰黑的砂石已經染完了整顆糖果,塵落只能一副萬念俱灰的糾結臉,心痛的看著糖果在幾秒內被一堆黑色長著尖角大灰翅膀的小昆蟲爬滿,就幾秒的時間,被吃的一點不剩。
林老頭說那是一種叫螞蟻的變異品種,沒人會因為在有限的一個小時才能看清的物品專門設名,所以他們只有一個名字:小蟲子。雖然小小的一隻,但是隻要被它咬上一口,手腳就會腫個幾倍,要是求不到那些“吸血醫生”拿藥,小命也就難保了。
塵落用手擦了擦嘴巴的口沫星子,酸溜溜的吸了吸鼻子,大義凜然的說道:“罷了,罷了,看在你們沒名字怪可憐的份上,我饒你們不死,就當我請你們吃的不用還,但是你們得好好報答我,以後看見我就繞路走,別來咬我,別來碰我的落腳石,否則下次,我讓你們全軍覆沒,哼!”
天知道,塵落就是怕踩不死它們被反咬一口才大發的慈悲呢。
風颳得越來越大,溼溼的黴味更濃重,塵落知道那怪物馬上就會出現了,剛剛那陣風的怪味道就是小時候聞到過的一樣,剛開始的慌亂最終被塵落並不想錯過天上那還有一點點太陽的依戀給壓下去了,繼續悠然自若的哼著不成曲的小調,可是她早已不自覺的摸出了口袋裡那把父親留給她的匕首,鋼製的,不生鏽,可是因為使用時間太長已經有不少缺齒。
“塵落,你這不帶腦門的,是想在外面過了對吧,還不給我快點爬回來,你想看著你哥和隔壁家的那個一樣被拖走嗎,沒點省心。”
“知道了,林老頭,你就不能帶腦門的和我說話嗎?非得讓人不快活,我這不是為了曬曬太陽,驅散下這段時間的倒黴氣。”
“再曬,你就要成沼澤人了,我看你是這幾年過得太舒服,腦門被夾了?”
還不等塵落來個利落瀟灑的翻身躍起,林老頭那在太陽底下發著亮光的滿頭銀絲就消失在生鏽鐵門下,眼看就要把那扇厚重的鐵門拉上。
“我不就回來了嗎,你叫這麼大聲,難道帶腦門兒了嗎?被黑鷹鳥聽見了,今晚還不給我們沒完。真是的,哎哎哎,你別關門,哎哎哎……”
“吱……嘣……”的一聲厚重生鏽鐵門關門聲,灰暗再次淹沒,還沒等塵落適應沒了光亮,剛伸出兩隻都是黑色沙土的手摸索著想抓住林老頭衣服的時候。
林老頭便變魔法一樣,從挎包兜裡抽出一把破舊的手電筒,斑駁的手柄,忽閃微弱的燈亮,嘴裡碎碎念:“就你頑皮猴,知道外面啥情況嗎?你是不是每天都偷溜出來?什麼時候開始的,大家都在忙活,每天這個時候你都借屎遁?哈?你知道這有多危險?”
說罷,便扭過頭瞪著塵落,在黑暗和手電筒昏黃色對映下,林老頭那個吹鬍子瞪眼的樣子,讓塵落感覺此刻的林老頭像極了13區老太太說的那個白鬍子吃孩案的老頭子,兇殘死了。
塵落立馬嬉皮笑臉的堆出個你看我像傻子的笑容,兩隻手挽住林老頭的左手,笑的很狗腿的說:“別生氣嘛,我的好林爺爺,你最好了,你一定會幫我保守這個秘密的,我是善於利用休息時間,我也沒走遠,有太陽它們不會出來的,我也想多幫十八區搞點物資,說不定外面還能找到好東西,那我們不就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別人要了嘛。”
說完一番我為十八區好的偉大宣言,塵落不著痕跡的用爪子在老林頭的手袖上磨蹭了幾下。心裡還沒來得及得意,額頭就被老林頭的手電筒敲了兩下,“就你剛才不小心用我袖子插手的好心啊,我們十八區真是沒你不行,臭丫頭,啥時候懂點事,多學學你哥,乖乖待在區裡,別到處瞎逛,遲早慣出個事,回去我也得好好說說塵揚,你少得意。哼!”
那個破舊的手電筒燈光忽然閃爍不定,就在林老頭抬手拍著手電筒,周邊再次只剩下黑暗和地下河淅瀝瀝流淌的喘息聲,時不時還有像是風呼嘯而過的惡魔式的狂吼,就像隔壁家大哥哥說的那個惡蟲故事裡面學的那種吼叫,沉悶且狂妄。
那個熟悉的味道若隱若現的隨著洞口縫隙灌入地下過道,塵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死死的抓住林老頭的手,不安的回望著洞口那滲入的微弱的太陽光,那光線就像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救贖,可是卻讓人望而卻步,不敢靠近。
“咋滴,老頭,還沒好嗎?要不我們就這樣走吧?還不行嗎?你看看我們要不……”在塵落的催促聲中,林老頭停下了折騰手電筒的動作,輕輕拍了下塵落的手,示意讓她安靜也想讓她安心下來。
呼呼呼的風聲從洞口裡穿耳而入,外面的溼氣也加重了地下室的潮氣。鐵門外有一陣沒一陣的摩擦聲,夾雜著的還有不知道的重物滾動的聲音,不知道是風太大了還是……。
塵落的心裡響起了一陣不安的自問:“是它嗎?是它嗎?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