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白白這個可憐蛋,被背叛了。
蔣青又長大了幾歲,此刻剃了短髮,原本還有幾分女氣的柔軟全數褪盡,只剩下屬於少年的陰戾和冷酷。
宣遙被打得半死不活,幾乎沒有氣兒了,夫人才停手,步履搖曳生姿,亭亭立在她面前。
“小雜種,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我暫時留你一命。”
宣遙睜著眼,努力想看清她的長相。
夫人輕笑,銀色鑲珠的高跟鞋輕輕踩在她臉上,驀地用力摁進地面,像碾死幾隻螞蟻那樣,肆意碾了幾下。
宣遙臉側發麻。
她想路白白以後可能要有酒窩了。
高跟鞋幾乎陷進了她臉頰的肉裡,疼得嘴都合不攏。
“不要用你那雙髒兮兮的小狗眼看我。”
女人聲音低低,飽含厭惡:“你母親是個噁心的背叛者,你就是她噁心肚子裡生出來的小野狗,看見你我就想作嘔。”
“夫人,家宴要開始了。”
管家模樣的男子恭敬地走進來提醒。
夫人這才移開腳,看著鞋底沾染的血跡,嫌棄地踢掉那雙高跟鞋。
立刻就有保鏢跪下來,替她穿上一雙新鞋。
夫人吩咐管家把小白的媽媽帶走,留下蔣青看著路白白。
蔣青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正要起身,又被她強制抬起下頜。
蔣青下意識想躲,但最終剋制了,只是纖長的眼睫不住顫動,避開身不去看地上被打的路白白。
他昂首,就著單膝下跪的姿勢,和夫人交換了一個綿長細膩的吻。
大約一分鐘後,夫人才滿意地捏了捏蔣青的臉。
蔣青目送她離開,眼神晦暗,半晌沒有動作,不知在想什麼。
等他回身的時候,宣遙立刻雙眼緊閉裝死。
她覺得蔣青可能不會想讓別人看見剛才那一幕。
蔣青等了一會,讓剩下的保鏢出去守著,才終於看向已經不成人形的路白白。
宣遙此刻連眼睛都被揍得睜不開,一張臉青青紫紫,說是腫成豬頭都不為過。
她看著蔣青走近,沉默地將自已扶到牆邊靠坐著,用乾淨的手帕輕輕把血跡擦掉,隨後又掏出一瓶大概是藥粉的東西,灑在那些猙獰外翻的傷口上。
宣遙歪著頭裝昏迷,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蔣青大抵以為她是真的暈了,指尖輕顫著觸碰她的臉,薄唇開開合合,近乎於無聲地吐出了幾個字。
人類的耳朵捕捉不到這樣的細節。
但宣遙聽得分明——
對、不、起.....?
“既然覺得對不起,為什麼還要背叛?”
宣遙忍不住睜開眼,用路白白那幾乎嘶啞不成調的嗓音問出聲。
蔣青悚然一驚,立刻後退一步,搖搖晃晃站起身拉開距離,眼底閃過一抹驚惶。
“你......”
他似乎不知道說什麼,下意識地低聲呢喃著:“你醒著...”
宣遙努力把自已腦袋掰正,擦掉眼瞼上的血珠,好讓自已的視線看得清楚一點。
“我裝的。”她咳了口血塊,很沒有素質地吐在地上,“他們要把我媽媽帶去哪兒?”
“去參加宴會,談先生想廢掉大少爺的繼承權,夫人需要用路離牽制談先生。”
路離,小白的媽媽果然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宣遙在心裡默唸幾遍,強撐著坐起來:“我媽媽和談先生是什麼關係?”
蔣青看她一眼,那眼裡似乎有著同情、憐憫、愧疚、仇恨......
亦或是其他的什麼。
很複雜,難以想象一個人的眼裡會盛滿了截然不同的情緒。
他說:“她沒告訴你嗎,她是談先生的外室。”
宣遙愣住了。
“她是夫人的親妹妹,趁著夫人懷孕的空檔,勾引了談先生,以及他的秘書蔣林,也就是我父親。”
”不可能!”
蔣青並不管她相不相信,自顧自地說著往事。
路離和路秋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出身軍政世家。
姐姐路秋明豔動人,妹妹路離嫻靜清麗。
路秋有一個欽慕已久的師兄談今庭,兩人相知相愛,順利結婚。
婚後路秋才發現,外表俊美儒雅的丈夫,私底下卻掌控著一個見不得人的商業帝國。
走私犯罪,無惡不作,手上人命無數。
但是路秋不在乎,反而利用家族權勢為談今庭大開後門,助紂為虐。
身為警察的妹妹路離察覺到異常,藉口幫姐姐安胎住進談家。
但她在和談今庭日夜相處的過程中也對此產生好感甚至勾引,而為了能進一步接近談今庭,路離還利用了蔣青的父親蔣林,一直以愛為名吊著這個可憐的男人。
——這是蔣青的說法。
宣遙一個字都不信。
不說路離的性格做不出來這種事,單是這麼寫,這本小說就過不了審。
“路秋遭到親生妹妹的背叛,憤怒至極,下令追殺,我父親就是在掩護你們逃跑時,被流彈擊中喪命,他就是個蠢貨,不僅拋棄了我的母親,還為一個根本不值得的女人丟掉性命。”
“後來你們逃到小鎮,那裡不是談家勢力範圍,夫人的手伸不進去,才會派我進去臥底。”
“路白白,你很傻,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什麼好人。”
“最後一次你救我的時候,我也告訴過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可你非要和我一起。”
“所以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你自找的。”
宣遙不語。
如果是真的小白在這裡,或許已經痛苦得不能呼吸了。
但她畢竟只是個外人。
甚至可能連人都不是。
她可以冷靜到幾乎是冷酷地剖析著目前的境況。
蔣青應該不是胡說,那些事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不過不能全信,按照狗血小說的尿性,裡面一定會有反轉。
她現在才明白路白白的童年為什麼這麼坎坷。
為什麼路離寧願帶著兒子住在危險的邊陲小鎮也不肯離開。
都是為了躲避路秋的追殺。
但她還是疑惑:“老婆孩子被追殺這麼多年,談先生一點也不管嗎?”
小白畢竟還是他的兒子。
“他的女人多得和天上星星一樣數不清了,”蔣青的聲音透著諷刺,“況且當年路秋設局,讓他親眼撞破了路離和蔣林媾和的場面,沒有當場槍斃兩人,就是他手下留情了。”
“後來路離生產,路秋設計讓談先生以為她死在了產房。”
“至於你,路白白,你可不是談家血脈,你是路離和我父親姦情的私生子。”
宣遙徹底麻了。
真是好亂的關係。
她看向蔣青:“既然路秋殺了你父親,你為什麼還替路秋做事?”
“要不是因為路離......要不是因為你們母子,我父親怎麼會死!”
蔣青臉色驀然猙獰起來,“路離明知我父親對她有好感,她還是為了活命利用了我父親!”
“她...她簡直自私又惡毒!”
宣遙默然片刻。
空氣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徹骨的冰冷和窒息在昏暗的地下室蔓延。
四周安靜地一時間只能聽見蔣青粗重的呼吸。
“但你並不像你自已說得那樣痛恨小白和路離。是嗎。”
許久之後,宣遙輕聲開口,“要不然,你大可以趁現在折磨小白,而不是替他上藥。”
旁觀者不在局中,往往看得更清楚。
宣遙不懂那些紛繁複雜的愛恨情仇。
她是個目光短淺的怪物,只看得清眼前人的所作所為。
“況且,你沒有為路秋做事,你是談先生的人。”
蔣青整個人似乎都在她話出口的那一剎那繃緊了,倏然抬頭,眼底佈滿了恐怖的紅血色。
“你不是路白白!!”
他立刻就舉起槍,似乎只要宣遙點一下頭,他就能立刻崩了宣遙。
宣遙卻絲毫不怕,甚至眼底閃動著興味,勾勾唇。
“你才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