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下來並不是噩夢的結束，而是更深沉更黑暗的噩夢的開始。

他九死一生回到家中，卻發現母親已經重病在床，奄奄一息。

他很想去過去抱住母親痛哭一場，卻又生怕她因為看見自己的臉再發瘋。於是他用斗笠遮住了自己的臉。

彌留之際的母親，迴光返照，竟然有了一個瞬間的神志清明，拉著他的手說：“你是個好孩子，你並沒有錯呀……一定要離那個魔頭遠一些……”

母親突然大病，大概是也是劍魔找上門刺激到她的原因。

白臨風沒有再講後面的事情。講到母親去世 ，他就已經講不下去了。

張平拍了拍他的後背。林寒月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劍魔正躺在屋頂上，秋日的陽光明亮但已經不那麼熱烈。他的兒子果然足夠聰明，竟然另尋了路徑從那洞窟中脫身而出。

他驀然想起多年前和小葉初見的時候。

那是暮春時節，枝繁葉茂，落花成雨。風中都滿是馥郁香氣。

一陣風吹來一片雨雲。他看著飄落下來的雨滴，突然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惆悵。

心想一場雨後，更是落花成冢。雨越來越大了。他抬眼看見遠處的亭子。

雨中一切都青翠欲滴。而站在涼亭中的著淡綠衣衫的女子，輕靈淡泊，遠看近看都朦朧如畫，似乎只為等他前來。

一身白衣的他從遠處奔入涼亭，輕盈蹁躚。她先是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大概發現認錯了人。便含羞帶怯別過臉去，借細雨洗淨皓腕。雨幕之中，一切皆如夢境。

他心底突然有了一種沉寂許久的嚮往，溼漉漉的，青翠的，生機勃勃的，甚至是溫柔的……

接下來萬物當時。他跟著小葉踏遍了小城的每個地方。他們並肩穿過大街小巷裡的陽光和陰影。在集市上人潮湧動的地方，他悄悄牽起了她的手。

少女天真明媚的笑容，好像是春天遺留的最後的花朵，芬芳四溢。那些天裡，他有一種奇異的滿足，甚至沒有怎麼殺人。

後來那些蠢人居然跑到她的家裡，害死了她的父母。

他很快就鎖定了目標們。他在給其中一個人開膛破肚的時候，她卻突然闖入，然後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跑掉了。

他沉著臉，放下手中的刀。他本來要去追她。可那獵物卻掙開了束縛，捂著掉出來的腸子跑了。

他轉了轉念頭，還是衝著獵物的方向追了下去。再美的夢也有要醒的時候。

而後一別經年，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直到他見到一個長的和他極為相似的少年。還有一雙和小葉一樣清澈靈動的眼睛。

這一定是他的兒子，和他極為相像的兒子。血脈真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

他偷偷跟著那個少年，然而大失所望。他被他那個倒黴師父生生教成一塊木頭。小小年紀就規規矩矩。他的血性呢？野性呢？

這真的是他的兒子嗎？他突然想起那些遙遠的春日裡被淡忘的夢境。 他想去看看那個少女現在怎麼樣了。

十幾年過去了，少女竟然仍舊是少女，她依然穿著嫩綠鵝黃的衣裙，扎著兩個小丸子一樣的髮髻，蹦蹦跳跳跟在那個風神俊雅的男子身後，一口一個師兄。

她竟然瘋了。她用發瘋的方式，把他從記憶中一筆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