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十一年九月,泰安帝及冠。
這一天,常住城南別院的嫻太后帶著唐羽和唐意回了宮。
為了趕上泰安帝的冠禮,原本是要年底才回來述職的賢王,特意申請提前回京述職。
蘇玥老早就跟著柔太妃開始操辦冠禮的事情,前前後後忙了半個月。
冠禮當天,大臣、皇親貴胄們早就等候在一旁,是蕭暮白親自為泰安帝加的冠。
蕭暮白是上任大燕國國君,又是神界的暮顏神君,曹尚書找到他,讓他為泰安帝加冠,其實心裡也存了些小心思。
得神加冠,如同得神庇佑,日後不管是陛下還是整個大燕國,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冠禮結束後,泰安帝面臨著一個窘迫的事實——催婚。
曹尚書帶著一眾大臣天天在他耳邊唸叨,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後,後位空懸,於陛下、於社稷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還望陛下儘早立後納妃,誕下皇嗣,延續蕭家的香火。
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蕭景鈺聽得耳朵都快要起繭了。
他才二十歲,又不是八十歲,一個人不好嗎?為什麼要想不開去立後納妃?
蕭景鈺自幼在宮中長大,見慣了父皇后宮中那群妃嬪們爭風吃醋、明爭暗鬥的場面,一想到自已要面對那麼一大群鶯鶯燕燕,他腦子都要炸了。
罷了,這個後宮不要也罷,這香火不延續也罷,反正他本就不是什麼孝順子孫,祖宗們應該會理解的。
大不了他到時候就放出話來,說他不舉,看誰還敢催他。
這日,蕭景鈺被那群老傢伙吵得不耐煩了,憤怒甩袖離開。
馮公公要跟著,被他呵退了。
蕭景鈺漫無目的地走著,一路上不少人同他行禮,他微微頷首,加快了步伐。
走著走著,不自覺竟到了御花園。
九月中旬的御花園,桂花飄香。蕭景鈺剛走進去,一股濃郁的桂花香撲面而來,讓他陶醉其中。
秋風輕輕吹過,桂花紛紛揚揚地從樹上落了下來,鋪在地上厚厚的一層,像是金色的地毯,也似一場金色的秋雨。
荷花池中,荷花開的正盛。一片片碧綠的荷葉之中,一朵朵嬌豔欲滴的荷花如仙女般亭亭玉立。微風吹過,鼻尖飄來一抹荷花的清香。
撥開茂盛的荷葉以及豔麗的荷花,一艘小船緩緩在水面上行駛著,小船上躺著一位紅色衣裙的少女,一雙玉足翹起來,白嫩的腳腕上還掛著鈴鐺。
她輕輕晃動玉足,鈴鐺便叮呤噹啷的響了起來。
少女頭上戴著一朵荷花,容貌昳麗,身姿婀娜,她正趴在船頭,白嫩滑溜的小手正輕輕撩著水面,水面泛起一抹漣漪,如同他心底泛起了波瀾。
少女臉上掛著明晃晃的笑容,蕭景鈺被女子的笑容吸引住了,腳步微頓,不自覺地深陷其中。
“好看嗎?”
一縷淡淡的清香拂過,耳邊傳來女子的調笑聲。
“好看。”蕭景鈺沒反應過來,愣愣點頭。
嫣然瞥他一眼,眼尾泛著笑意:“呆子。”
“仙子莫怪,方才是孤唐突了。孤平時不是這樣的,奈何仙子太美了,不自覺就看入迷了。”反應過來,他磕磕巴巴地解釋著。
說罷又忍不住看了嫣然一眼,他怎麼覺著這仙子有些面熟?
“仙子?”
嫣然捂嘴笑了笑,眼尾的淚痣格外魅人。
蕭景鈺蹙眉,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仙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只是孤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嫣然默默翻了個白眼,能不眼熟嗎?他當初還糊了她一臉屎呢,只不過後來她覺得太丟人,趁機抹了他的記憶。
嫣然衝他拋了個媚眼,“許是夢裡?”
蕭景鈺抿唇思忖片刻,贊同地點點頭,這麼美麗動人的仙子,他一定是在夢裡見過!
嫣然笑了笑,抬腳就走。
見她要走,蕭景鈺攥緊了手中的拳頭,鼓足勇氣道:“仙子,您明日還來嗎?”
從前,他不相信一見鍾情。可今日,看到仙子的那一瞬間,他承認,他淪陷了。
蕭家的列祖列宗在上,請保佑不孝子孫蕭景鈺能夠抱得美人歸,蕭家的香火能不能延續,就靠你們了!
嫣然腳步一頓,扭頭衝他回眸一笑:“你希望我來嗎?”
“自、自是希望的!”他說完這話,羞赧地跑了。
嫣然望著男人匆忙逃竄的身影,噗嗤一笑,這傢伙有點意思,比小時候可愛多了。
*
“什麼?你要追陛下?”
永福宮,蘇玥聽著嫣然的話,剛進嘴的茶全都噴了出來。
“對啊,有這麼震驚嗎?”
蘇玥放下茶杯,頗為認真地看了她一眼:“陛下是個好皇帝,你若是認真的,那我祝福你們,你若是想玩玩而已,恕我不能同意。”
她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嫣然成為禍國妖妃,到時候受苦受難的就是百姓了。
於公,蕭景鈺是大燕國的國君,他的一言一行都關乎著國家的存亡。於私,身為嫂嫂,她不想看著蕭景鈺為情所困。
“你把老孃當成什麼人了?我當然是認真的!”嫣然小臉微紅。
她沒告訴蘇玥,她經常偷偷跑去看長大後蕭景鈺洗澡,這一看,就陷進去了。
當初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已經長成了一個大男人。而且這十年來,她一直陪在蕭景鈺身邊,與他相愛相殺,被他感化著。
與蕭景鈺在一起時,她感受到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溫情。
她慢慢從那個厭惡男人的嫣然,變成了渴望被愛的嫣然,她知道,他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
回到寢宮後,蕭景鈺對嫣然朝思暮想,輾轉反側。
他每日都去荷花池晃悠,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也對,小仙子怎麼會看得上他這種凡人呢?
直至第三日下午,蕭景鈺像往常一樣去了荷花池,見到了他心心念唸的小仙子,整個人心花怒放,一連幾日的憂愁都消失不見了。
嫣然手裡拿了朵荷花,赤著腳朝他走過來。
蕭景鈺盯著她纖纖玉足看了一會兒,俊朗的眉頭微微蹙起,小仙女都不穿鞋的嗎?
“仙子日後還是莫要赤著腳出來,容易染了風寒。”他猶豫了許久,緩緩開口。
嫣然聞言,撲哧笑了出聲,呆子,她都這般嫵媚妖嬈了,他關心的居然是這個?
“我穿不慣鞋,陛下日後來當我的鞋如何?”她身子貼了過去,明目張膽地摟著男人的脖子,在他耳邊呵氣如蘭。
蕭景鈺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好。”
“抱我過去。”嫣然朝涼亭的方向努努嘴。
蕭景鈺以為自已聽錯了,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再三詢問:“仙子確定要孤抱?”
“這裡除了你,還有別人嗎?”嫣然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若是不想抱……”她作勢要離開。
“孤想抱。”他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動作乾脆利落,微微溼潤的手心暴露了他的緊張。
這可是他心心念唸的仙子,他怎麼會不想抱?
嫣然勾著他的脖子,開門見山地問:“若是我說我要追你,你可願意?”
她不想那麼含蓄了,愛就要大膽說出來。
蕭景鈺愣了愣,旋即內心激動起來,仙子方才說要追他?那是不是說明,仙子也喜歡他?
“願、願意。”向來威嚴的帝王,此刻悄悄紅了臉,話都說不利索了。
嫣然嫵媚一笑,眼尾的淚痣似有若無的勾人心絃。
她心神一動,吻上了那薄薄的紅唇。
*
十天後,嫣然一臉苦惱地找到蘇玥。
“我的姑奶奶,臉這麼臭,誰又惹你了?”蘇玥正坐在貴妃榻上泡茶,見她進來,笑著揶揄道。
“別提了!”嫣然抓狂地抓抓頭,一臉崩潰,“神女大人,你救救我吧!”
蘇玥心裡咯噔一下:“到底發生了何事?同陛下吵架了?”
“不是。”嫣然搖搖頭,頗為羞赧地開口,“前幾日我與阿鈺親密時,太過激動,一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這幾日他天天躲著我。你說,他會不會是被嚇到了,要與我分開?畢竟,人妖殊途。”
蘇玥若有所思地開口,“放心,陛下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你也得相信他。所以,安心等著吧。”
嫣然迷茫:“等什麼?”
“等他過來同你解釋啊。”
嫣然撇撇嘴,她才不相信蕭景鈺會找她解釋,他一定是被嚇到了,暗戳戳躲著她。
“不行!我得去找他問個清楚!”嫣然猛地一拍桌子,憤憤往外走。
蘇玥笑著搖搖頭,真是個急性子,也不知道陛下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嫣然輕車熟路來到了御書房,躲開了侍衛的看守,破窗而入。
此時,蕭景鈺正忙著批閱奏摺,見她來了,微微詫異,旋即又緊張起來。
“你、你怎麼來了?”
“怎麼,你不去找我,還不許我來見你?”嫣然一腳踩在椅子上,一隻手挑起他的下巴,眉頭緊蹙,“向來只有老孃甩了男人的份,還從來沒有男人敢甩老孃!是,我是狐妖,但我從未殺過人!”
蕭景鈺一把將她帶入懷裡,面露疑惑:“你在說什麼?我何時說要甩了你?”
他珍惜她還來不及,怎麼會甩了她?
嫣然愣了一下,“難道不是嗎?你不是因為我是狐妖,所以故意躲著我嗎?”
“當然不是。”蕭景鈺捏了捏她的臉,沒好氣道:“我不在乎你是人是妖,我只知道,我很喜歡你,很愛你。”
嫣然心裡一暖,隨後又委屈地撇撇嘴,“那你還躲著我。”
“那是因為……”
男人話還沒說完,馮公公推門而入。
“陛下,求婚的事宜都準備好了,您要不要過目一下……”馮公公進來看到兩人的姿勢,腳尖一轉背過身去,“呀,打擾了!老奴還有事,先告退了。”
蕭景鈺無奈地扶了扶額頭,完了,暴露了!
嫣然柳眉微挑:“求婚?”
“本想做好一切準備再同你說的,如今不得不提前說了。”男人輕輕嘆了一口氣,深情款款地開口:“嫣然,你可願嫁給我,做我的皇后?”
他看著她,眼裡真的就只有她,旁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嫣然捂住嘴巴,稍稍哽咽了一下,不確定地開口:“你、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你願意嫁給我嗎?做我的皇后。”蕭景鈺溫情地摸著她的臉,唇角揚了揚,“我不敢說太多保證,因為怕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往後餘生,孤的後宮有你一人足矣。”
嫣然心神微動,莞爾一笑:“我願意,願意嫁給你。承蒙君不棄,餘生盡予。”
蕭景鈺激動地抱住她,捧著她的臉蛋狠狠親了幾口,他輕聲呢喃,眼神繾綣:“風有約,花不誤,歲歲如此,永不相負。”
嫣然衝他笑了笑,“我亦如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