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尋的時光過得飛快,諾茹瞬間滄桑了好幾個年歲,癱坐在榻上,平時神采奕奕的一雙眼睛無神空洞。
鳳桐輕聲走近,揮手撤走了身邊侍奉的宮人,手中端著一碗清粥,他坐在諾茹身邊,柔聲勸著,“夫人,吃點東西吧。”
諾茹直著眼睛搖搖頭,然後兩滴淚順著面頰流下,“阿桐,有小微的訊息了嗎?”
鳳桐嘆了一口氣,無需多言,這就是答案。
搜尋的範圍已經擴大到了豐煌宮的周圍,可惜,一無所獲。
玊微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不,不僅僅是人間蒸發,就彷彿世間本來就沒有她這個人。
諾茹捂著心口,痛哭出聲,手中還緊緊攥著玊微的一件衣服。
鳳桐抬手將手中飯碗變無,然後摟住了諾茹。
“父王,母后!”
玊騁急切的叫聲由遠及近,鳳桐轉頭抬眸,諾茹也咬著唇暫時停住了哭聲。
兩人都充滿期待地看向玊騁,希望在他口中說出的是一個好訊息。
玊騁額頭薄汗,吞下一口混亂的氣,他站穩了頓了頓,“父王,母后,有一個宮人說,當天下午看到了小微。”
鳳桐和玊騁攙扶著虛弱無力的諾茹,三人一齊來到詢問宮人的殿中,此時正有一個高瘦的宮人站在殿中。
鳳桐和諾茹在正位落座,玊騁站在一邊,對著宮人開口,“麻煩你把剛剛說的再重複一遍。”
小宮人雙手疊放在身前,低著頭,十分恭順,“是。當天下午,我留在後殿值守,出來解手時,看到小公主被一陌生男子抱著,從甬道離開。”
說著,小宮人雙手奉上一枚精緻香囊,“我還撿到了一枚香囊。”
玊騁上前接過,一眼就認出那是玊微最喜歡的那枚繡著桂花的香囊,立刻轉身遞到了鳳桐和諾茹面前。
諾茹淚眼婆娑地接過香囊,捂在心口,淚又落了下來。
鳳桐收回目光,轉向小宮人,“那個神秘男子,有何特徵?”
“我沒看清他的面容,穿著一身清灰色長袍,似乎沒有什麼明顯刺繡裝飾,頭髮半綰成髻,插著一根玉簪。”
小宮人一邊回想,一邊斷斷續續地陳述,“他走得很快,小公主在他懷中,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睡著了。”
玊騁腦中勾勒著這個神秘人的身影,繼續詢問,“還有呢?你把你能想起來的都說出來。”
“呃……他距離我稍遠,我沒看清別的,只有幾秒鐘的時間,然後他就離開了。”
玊騁和鳳桐對視一眼,雙雙都是質疑的目光,倒不是質疑這個小宮人說的話,而是質疑當天是否有這樣一個人出現。
小宮人被遣走,離開之前玊騁囑咐,“有什麼想起來的,馬上來稟報。”
鳳桐眯著眼睛,“清灰長袍……玉簪……”,還是沒想起有這樣一號人物。
時間一天天過去,豐煌宮中的宮人詢問了一輪又一輪,有用的資訊還是隻有那個小宮人說的幾句。
玊微如同細針沉入大海,再無音訊。
鳳桐日益憂思,小女兒的離奇失蹤,妻子終日傷心痛哭,在他心中增加了許多無形的壓力。
在他自已都沒有察覺到的時間裡,他的身子越來越差。
直到有一日,鳳蕪進宮與他閒聊寬解,鳳桐端起茶杯,茶水沒有飲入,卻是多了鮮血。
他昏迷不醒,眾人這才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壞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一昏,就是接近一百年的光陰,日月更替,季節變換,世間萬物都在變化。
只有鳳桐的心境,無盡的蒼茫、空白,絕望,孤獨,日復一日,毫無變化。
從暈倒的那一刻開始,直到他感受到獨屬於玊微的鳳凰之力,被衝擊而醒,他的腦中都只有尋回女兒這一個念頭。
睜開眼睛,世間千變萬化,有人告知,他的小微,回來了。
鳳桐欣喜萬分,顧不上自已虛弱的身體,他派人喚來了玊微,他想要見見女兒。
小微來了,活生生的,一如既往,撲在他的膝頭,他的小微哭成了小淚人。
可是奇怪,為什麼他感受不到小微?
不是指實體,而是父女之間獨特的靈魂之間的觸碰,他感受不到。
鳳桐撫摸著玊微的頭,他自已勸自已,是因為自已剛剛甦醒,靈力不足,倒也勉強可以說得過去。
日子彷彿在慢慢變好,玊微每日都來請安侍奉湯藥,鳳桐看著已然長大成人的女兒,心中十分欣慰。
如平常一樣,親人都來看望他,今日來的是他的長姐黎凰和五弟鳳蕪,還有玊騁和蘇錦眠。
奇怪的感覺又來了,他竟然在這一屋子人中感受到了玊微。
他招手讓豐澤將自已的上半身用軟墊墊起來,吃力地環顧了屋內眾人,他只看到一個陌生面孔——站在蘇錦眠身後的小丫鬟。
從未見過的生面孔,和自已的小微差了十萬八千里,沒有一處相像。
可是為什麼,這裡有小微的氣息和靈力?
後來,諾茹和玊微來了,鳳桐聽著和自已最親近的人說話閒聊,覺得自已彷彿被注入了力量。
他要休息了,親人相繼告辭,那個陌生的小丫鬟也跟著蘇錦眠離開了,那種奇怪的感覺瞬間消失了。
鳳桐隱隱覺出了不對勁,他抬眸看向站在床邊溫柔注視自已的妻子,想把自已心間的奇怪感受說出來,卻看到妻子紅了眼眶。
諾茹舔了舔嘴唇,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說了一句“等我回來”,然後離開了。
他不明白諾茹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她同自已有相同的感受。
閉上眼,他睡了自甦醒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夢中,玊微還是小時候,在他身邊跑來跑去地胡鬧,拍著手“父王父王”叫個沒完。
之後的幾天裡,他再也沒見過那個陌生的小丫鬟,也再沒有感受到玊微的存在。
即使,長得和玊微一模一樣的那個人每日都來看他。
最後一次,他知道自已快要撐不住了,但是他提著一口氣,想著讓蘇錦眠再帶小丫鬟來看一次自已。
就像是偏執地想要證明什麼似的,他不肯離去,也不捨得離去。
手中攥緊了寧心草,他將呼吸放輕放緩,極力維持了最後一點生的力氣。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禱告,他等的那個人來了,伏在床邊看著他,他近距離地看到了那張陌生面孔。
不知怎的,他看到了小微,腦海中的,活潑愛笑的小微。
鳳桐將手中的靈草給了她,想再多說些什麼,開了口,氣兒卻散了。
散了就散了吧,起碼最後一刻,他了了心願,毫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