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自己會死。
但沒想到我居然能再次睜開眼,看到了一位穿著軍裝的中年男人,以及站在男人身後的顧硯秋。
“我這是,怎麼了?”
我撐著頭坐起,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
站在床邊的陌生男人看向我,聲音有些顫抖,“文舒,我是爸爸。”
爸爸?
我睜著眼睛愣愣地望向他,大腦一片空白,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木頭一樣定在這裡,半晌才找回了理智,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了,我爹很早就去世了。”
聽到這句話,陌生男人的眼睛猛然一睜,神色痛苦。
看到我們二人這樣的表情,顧硯秋嘆了口氣,向我解釋道:“這位是江城駐防司令江元祿,也是你的親生父親。”
從未見過的親生父親突然找到你,是一種什麼感覺?
就好像心裡缺失了很久的一個空洞,瞬間被填滿了,沉甸甸壓在心上,這份重量讓已經習慣了漂泊的人,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對待。
我甚至覺得,這只是他們用來欺騙我的謊言。
“我記得您和我說過,江司令的妻子和孩子都已經死了,我怎麼會是他的孩子呢?更何況我從小就是在宋城長大的,我沒有來過江城,這不可能!”
“我知道這個訊息對你來說比較突然,你心裡有疑問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先聽江司令的解釋,當年情況複雜,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江司令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
顧硯秋嘆了口氣,他和江司令認識很多年了,當年那些事情,他也算是知情人之一。
在發現我的身份有疑問後,他就立刻派人去調查了我的身世,只是畢竟過去了那麼多年,很多知情人也都去世了,他調查起來難度不小。
沒想到就在他調查的這段時間,我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差一點就要失了命。
幸好最後一刻他還是趕上,將我救了下來。
“我從沒想過要丟棄你,我和你娘都是很愛你的。”江元祿緩緩開口道。
“那為什麼……”
“當年我被仇人追殺,無奈之下只好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將你和你娘安頓下來,可最後還是著了道,被困在了山裡,你娘知道了這個訊息後,就將你託付給了一戶人家,給他們留了一筆錢,來山裡找我,可沒想到這是我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記憶中那個淡紫色旗袍的背影慢慢清晰了起來。
之前的腦子裡閃過的破碎模糊的記憶終於有了答案。
我想起了那一天。
阿孃替我梳了辮子,牽著我的手,帶我去了李叔家。
李叔原本是我爹家裡看牛的長工,因為從小和我爹長大,成親後我爹做主,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去外頭做點小生意安家了。
阿孃和李叔說她要去找我爹,不能帶著我,於是留下一筆錢託付李叔照顧我,如果她和我爹都回不來,就麻煩李叔將我認下做個女兒,多餘的錢分成兩份,一份留給我當做嫁妝,一份就當是他照顧我的答謝。
“你娘出事時太突然了,沒來得及告訴我你在哪裡,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你,如果不是顧硯秋告訴我,或許我們父女倆今生都沒有機會再見。”
這些訊息對我來說宛如晴天霹靂一般。
我們分離太多時間,即使想起了兒時一些記憶,那也太過遙遠了,不足以支撐起這背後的情感。
“我需要冷靜一下,對不起。”
望著江元祿那雙滄桑的眼睛,我有些不忍,但還是說了出來。
“當然,你的身體重要,我知道你需要一些時間,沒有關係的,總之我已經找到你了,我們父女倆還有很多的時間。”
江元祿本還擔心我會怪他,但我只說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這些,那還有什麼不答應的。
“只是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彌補你,文舒,我想知道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過得怎麼樣呢?
不好也不壞。
我想了想,撿了幾件有趣的事情,和他說了說。
他聽得很認真,就好像要把我說的話都印在腦子裡,彷彿他也陪著我經歷過一樣。
我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倒不是我不願意和他分享長大之後的事,只是有些事太過沉重了,說出來也沒有意義,只會讓他為我傷心。
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沒有繼續追問我,只是坐在我的床邊,一臉心疼地看著我。
很多事情江元祿不知道,可顧硯秋卻是瞭解一些的。
見我沒有提到,他也不忍心戳破,只是嘆了口氣問道:“那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呢?”
顧硯秋是在靠近生涯的樹上找到我的,我在被沈落落推下去的時候,很幸運被崖邊的松樹接到。
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但至少保住了命。
“沈家已經被滅了,沈落落捅傷林業後自殺,林家不願意幫她收屍,屍體就丟在城外的亂葬崗裡。”
“柳家那些人也都被我控制起來了,柳耀光好像猜到你在這裡,但是沒有證據。”
“至於楚遠池……他每天都在你掉下去的那個山崖下找你,我並不是幫他說話,不過那些事好像還有隱情。”
我一字一字認真聽著顧硯秋的話,內心平靜得就像一潭死水。
“已經不重要了。”我說。
不管這背後有什麼隱情,在他答應替沈落落騙我過去的那一刻,就都不重要了。
“那宋城那邊?”
“我不想回去了。”
宋城留給我的,都是傷痛。
“不回去好,要我說那裡就沒什麼好人,我說柳耀光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燒我的屏風,原來是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世,擔心你我相認,呸!看我怎麼收拾他。”
江元祿越想越氣,“我聽說他對你還有什麼非分之想,文舒你可千萬別被他騙啊。”
我淺笑著搖搖頭,輕聲道:“放心吧,不會的。”
我不會再回到宋城,我也不想再和那些人接觸。
他們打著愛的名義傷害我。
看到我遍體鱗傷後,又打著愛的名義要求我包容他們。
這不是愛,這是他們的貪念,慾望。
我想,那是從崖邊跳下去,曾經的那個柳文舒就永遠留在那邊吧。
我是時候開始新的生活。
但那裡也有我放不下的人,她們教會了我很多,在我最落魄的時候陪伴我,教我智慧,給我力量。
我不想就這樣忘記他們。
我請求顧硯秋把我的訊息帶回學校,如果她們願意,我想在江城也開一所女校,把陳俐還有徐紅姐教我的東西,繼續傳遞下去。
顧硯秋答應了。
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這時窗外傳來兩聲鳥雀的鳴叫,我朝窗邊看去,這才發現今天陽光很好。
未來的日子,應該會像這陽光,溫暖燦爛吧。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