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上,燈火輝煌,明黃的火把將其映照得如同白晝。張億藏身於暗處,目光緊盯著這不同尋常的佈置,心中疑雲重重。這氛圍,更像是祭祀和舉行重大儀式時才會有的佈置。高臺之下的正西方,一支宋軍隊伍緩緩行來,火把搖曳中粗看人數足有兩百多人,然而,宋軍走在前頭的領隊並非柳吾樹,而是一個太監,他身著素紗衣,手持如意拂塵,下顎光潔無毛,張億瞬間就肯定這人一定是個太監,而且品級不低是代表皇家的,這就說明這次行動的真正目標絕非是李恆。
張億瞥了一眼身邊的王安,發現對方也面露疑惑,全神貫注地盯著高臺。他用手肘輕捅王安,王安才回過神來,眼中滿是迷茫,情況陡然變得複雜起來,這絕非簡單的圈套能夠解釋的,張億意識到自已和隊員們都被騙了。
趁著高臺上宋遼兩國的會談還沒有開始,張億一把拎起王安往林子深處拖行著,在一個更加安全的環境中張億把王安這麼一甩後,騎在對方身上雙手抓住衣領抬起王安的上半身,用額頭抵住對方的額頭的姿勢憤怒的問:“那個死太監、陰陽人怎麼會在這裡,柳吾樹到底是誰的人”。
王安此刻明顯慌了神,只剩下刻意壓低聲音說:“柳吾樹大人已經跟了張大帥十多年,當然是張大帥的部署,他從來沒有和官家有過接觸,卑職擔任柳大人的親隨五年了,絕對沒錯的”。
張億更生氣了:“放屁,我當然知道他不是皇帝的人,皇帝現在就是個小屁孩,這個局明顯也不是張世傑做的,柳吾樹給你命令到底是什麼?”
王安一點都不敢耽誤的趕緊回答:“最新的命令就是破壞這次會面”。
王安這話剛說完就看見張億猛的站起,往隱蔽之處快速行去,“傳令,優先目標改變,殺死對方的會晤使者,第二目標是那個太監”。
傳令兵猛然抬頭震驚至極,但他還是沒有說話堅決傳令去了,王安顯然沒有聽到張億的傳令,只來得及和傳令兵對視一眼就趴在張億腳邊,以極其謙卑的姿態說:“大人,卑職並非隱瞞,我實在不知是怎麼回事啊”。
張億全神貫注的盯著高臺上的情況,現在上面熱鬧異常竟然有歌女和樂隊在演舞,面無表情的看了王安一眼後說:“現在目標不再是李恆,而是雙方的特使,你可明白?”。
王安被嚇得瑟瑟發抖——高臺上明顯是雙方高層安排的使者,就這麼去殺嗎?張億冷笑道:“你怎麼還在糊塗,這麼明顯的態勢看不出來嗎?皇家的人這麼大搖大擺的與敵方接觸,再加上近期一直不出兵剿滅周邊的斥候營,還有我們遇到的那些堂而皇之駐紮在周圍的資敵逃兵營,都是因為內部已經有相當的勢力允許他們存在”。
在王安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張億決定還是把話說透,因此就戳著牙花子繼續耐著性子說:“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明顯是想把大宋軍隊的活動範圍控制在崖山周邊,你再看看這座黃土高臺外圓內方的修築格局,同那皇家祭天祭祖的高臺有什麼區別嗎?這麼大的凹地填平了,沒有一兩萬人的半年之功,根本就不可能修的好,你再動動腦子想想,一個會面談判的地方何以修的這麼光明正大”
王安聽懂了,隨後明顯在臉上出現了憤怒、吃驚、無奈等多種情緒,最後眼中竟然含著一點淚花說:“用來會盟、受降或祭祀天地”。
“媽的,若非這等大事怎麼可能是如今的局面,若真如你所說柳吾樹絕不會是官家人,那就只能說明他是假意和官家合作,實際是要阻止這件事情,你以為柳吾樹為什麼要我來帶領你們,就是因為這個時候我會選擇動手,而你,一定會猶豫不前”。張億眯著眼睛看向高臺,漸漸恢復平靜,心底冰涼一片的說道。
張億已經儘可能把事情講得簡單易懂,他們都是皇權下成長起來的百姓,天生對代表皇權的太監有敬畏之心,可張億從出現在柳吾樹視野內,就已經充分顯露出對皇權並無這份敬畏,再加上他是大理人,逐步試探之下發現簡直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了。
無錯書吧更重要的是柳吾樹斷定自已會在這個時候站在他那一邊,不得不說宋軍之中還是有能人的,要不是自已人掣肘必然不會落到困守崖山的地步,當然也只有這樣思維縝密之人才能佈下這樣一個環環相扣的局。
“王安,此戰事了我們不能再回崖山了”,張億順著這件事情往下推理,儘可能為王安解除後顧之憂的說道:“崖山戰局的成敗不在崖山,而是將主和派逼到必須與主戰派站在一起,那文天祥丞相的會師就必須進行,也只有他能夠壓制住現在的主和派,若是文丞相能夠回朝,這十死無生的戰局才能有一絲破局的可能,柳吾樹雖然沒有明言,但我相信這就是他為我們想好的退路。”
王安似乎還要說什麼,但面色掙扎數次後,站起身來向張億跪下說:“但聽大人定奪,卑職絕無二話。”張億在心中把柳吾樹的祖宗十八輩罵了一遍,然後扶起王安,兩人也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高臺上舞停禮畢,隨著金鑼開道,一位騎白馬、扎亮銀薄甲之人緩緩行至那太監面前,就這樣坐在馬上俯視著宋朝使團。張億左看右看都沒有發現身著蒙軍左副都元帥官服的李恆,再看柳吾樹時就見他已經舉著一個明黃色托盤獻上一物。因為視角原因,張億和王安看不到是什麼,但張億卻猜到了那是傳國玉璽。若不是這種極具象徵意義的傳國玉璽,又怎麼可能用這等隆重的場面對接?那來承接的必然是蒙軍總領南征的首領了。
“動手!”張億一聲令下,身後數米處李復挨個點燃五個震天雷,再橫刀斬斷草繩。“嗡——”一聲震天雷飄散著滿天火星往高臺的斜坡上飛去。然後李覆按照張億的指示,每數二十聲斬斷一根草繩。一片片黑火藥在斜坡上爆開後,高臺上眾多兵士如蟻群般湧動起來。神奇的是,這黑火藥爆炸之後並不以傷人為主,而是如一棵黑色的樹木一般凝固在那裡,久久不散,讓人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