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盤古大神開天闢地以來,自混沌中誕生了一對雙生兄妹,長兄為伏羲,次妹為女媧,伏羲醉心於感悟天地大道,時常望著滔滔江水沉思。
那時的天地還沒有人類,妖族勢大,時常和巫族大戰,然而儘管已經有了妖族和巫族,整個天地間還是空曠的,只因這天地太過遼闊,而妖族和巫族繁衍不易,又常年戰爭。
女媧便一個人流浪四方,她是神仙中最被看好可以在鴻鈞老祖之後證道成聖的一個,卻並不似其他大神那般,整日將自已鎖在九重天之上,反而更喜歡四處雲遊。
這一日,女媧遊至青丘,目光所及之處,是無盡的屍山血海,這是一處戰場,巫妖大戰之後的慘烈情況。
女媧本身便是妖族,只是一向心思冷清,不願意參和那些爭鬥,又實在不堪東皇太一等人的煩擾,才選擇行蹤不定的雲遊。
這些年,她看過不止一次這樣的慘象,說不上哀慼,總是有些感慨的。她揮手,準備將這些屍體掩埋,卻不經意間聽到了一聲嗚咽,下一瞬,她便出現在一隻死去白狐的身邊,輕輕撥開白狐的屍體,便看到了令人心酸的一幕。
一隻小狐狸蜷縮著身體,看樣子是才出生不久,正怯怯的瞪著眼睛打量著這個世界。那雙眼睛是碧色的,有些奇異。
它看到了女媧,掙扎著站了起來,舔了舔女媧的手,看起來很是惹人憐愛。
一切都很好猜測,白狐大概是這小狐狸的母親,在最後時刻用身體保護住了它,該是很感人的故事,可是女媧並沒有多大的感覺,這種事情她見過太多了,生死輪迴,自有天道,她並不覺得可憐。
卻還是伸手抱起了小狐狸,面無表情的摸了摸小狐狸的背,咦……手感不錯……
就這樣,洪荒大地上,偶爾見到女媧的妖怪們都發現,大神懷裡多了一隻狐狸。
修道無歲月,女媧也不知自已走了多久,懷裡的小狐狸一日日長大,尾巴也越來越多。
終於有一日,長到了九條尾巴的小狐狸被女媧單手拎了起來,看著眼睛滴溜亂轉的小狐狸,女媧漠然道:“怎麼還不化形?”
小狐狸只是瞪著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女媧,對視了一會,女媧將小狐狸放在了地上,沉吟了一會說道:“你的天賦奇特,若是好好修煉,將來未嘗不能證道成聖,可你為何不願化形?”
九條尾巴散在身後,如同白色的浮雲,小狐狸討好的走到女媧腿邊,伸出爪子撓了撓女媧的衣襬,然後在地上滾了兩圈,要多嬌憨可愛,有多嬌憨可愛。
女媧無法,抱起小狐狸,順了順它的毛,輕聲說道:“好了,給你取個名吧,九尾怎麼樣?”
一日,抱著小狐狸雲遊的女媧來到了一處地方,那裡的土壤呈現一種暗紅色,且不生一物。
女媧看起來很開心,常年冰山似的臉竟有了一絲笑意,她放下九尾狐,走到那一片紅色的土壤處,指尖一點,感受著裡面充沛的生命氣息。
“終於找到了,息壤。”
接下來的日子對於九尾狐來說是很無聊的,女媧沒有空抱它,也不再帶它出去玩,只是一味的坐在息壤旁邊,凝神捏著一個又一個小人。
而當女媧終於捏好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小泥人之後,她疲憊的轉身,卻發現不知何時,九尾狐已經化形成功了。
那個會在地上打滾求抱抱的小狐狸不見了,換成了一個笑容嬌憨,容貌傾城的少女。
少女見女媧終於回頭,笑著撲了過去,“女媧姐姐……我化形了!”她大抵是太過激動,忽略了女媧腳邊的那些小泥人,結果撲過去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壞了幾個。
女媧看著懷裡的少女,疲憊的神情漸漸消失,她淺笑著拍了拍少女的背,然後推開了她,“九尾終於長大了。”
感概完畢,她微皺著眉看著腳下被九尾踩壞的泥人,沒說什麼,只是再次認真的捏好,而她每捏一下,都好像費盡了心力。九尾看到女媧顰眉,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她覺得女媧在做的一定是一件大事,而自已卻搗亂了。
重新捏好那些被踩壞的泥人,女媧休息了一會,然後自眉心抽出一縷本命精元,散在了那些泥人身上。
於是,泥人紛紛長大,變化,睜開眼睛,九尾狐有幸看到這驚世的一幕,創造一個種族,這是怎樣的功德和偉業。
女媧的臉色前所未有的肅穆,她對著伏在地上與她和九尾形容相似的泥人們說道:“吾創爾等,生於世間,賜名為人,望爾等繁衍生息,壯大人族根基。”
話音落地,天空異彩連連,一道宏大的聲音響徹洪荒,“大神女媧,創人族,功德無量,可為聖,天道證之。”五彩霞光落,女媧身上的威嚴更甚,九尾甚至不敢再看她。
與此同時,一道又一道聲音響起,道德天尊,元始天尊,靈寶天尊、接引、準提,皆口出誓言,願意庇護新生的人族昌盛,天道證五人成聖,至此,洪荒多了六位聖人,在鴻鈞化身的天道之下,統御著一切。
在那日的諸仙證道之後,已是聖人的女媧還是和以前一樣,懷裡抱著又恢復狐狸形態的九尾,整日遊蕩,偶爾去指點人族一二。
女媧的哥哥伏羲,在洛水河畔,得到天道的啟示,得河圖洛書,決定幫助人族昌盛,化名為神農氏帶領稚嫩的人族前進。
三十六重天之上,非聖人不可久待,女媧的洞府便在那裡,九尾,竟也可以待在那裡。
不知是多年的遊歷讓女媧疲倦了還是怎樣,她居於三十六重天之上,侍弄仙草,養養魚兒,似乎隨著她成聖,一些原來的慾望和心思都淡了,人世間的一切,都無法讓她動搖一絲。
九尾是貪玩的,她總是在女媧沉睡的時候溜到人間,行走於洪荒大陸,今天去巫族的地盤打打架,明天去找帝俊喝喝酒。
她遇到了很多人和事,便再也不復從前的靈動和天真,她學會了努力,學會了追逐,至於是追逐誰的腳步,她每每想起那個名字,內心的惶恐和不安便會將她吞噬。
她覺得自已是卑微的,便是留在那人身邊已是不易,多出來的心思連她自已都覺得可恥。
九尾漸漸減少了去三十六重天的次數,反而時常和妖族混在一起。
巫妖大戰,帝俊的十個兒子被殺了九個,九尾懶懶的坐於雲間,看著那個英武的巫族統領用一把紅色的弓大殺四方。
她只是打了個哈欠,身形一轉,便是出現在了巫族統領的身後,手腕穿透對方的心臟,另一隻手奪去了那把神弓,在巫族戰士驚恐的視線裡,笑的肆意。
十支神箭被她折毀了九支,她殺了大羿,神弓在她手裡顫抖,她微笑著說:“你殺了我九個侄子,我就毀了你九支箭,很公平。”
妖族大勝,巫族唯一活著的一位巫祖后土捨身化作六道輪迴,證道成聖,拯救了幾近滅絕的巫族。
但也僅僅如此,從此,妖族成了主宰,天地間一片歡騰,九尾卻有些厭惡和疲憊,途經東海的時候,發現了六顆漂亮的石頭,不知為何,她心中一動,竟用那六顆石頭做成了一個手鍊。
回到三十六重天時,女媧已經醒了,她不知沐浴了多少次,才敢站在對方面前,她小心的拿出那串手鍊,有些靦腆的贈予女媧,讓她驚訝的是,女媧竟然接受了。
這就讓九尾一發不可收拾了,她找到各種珍稀的玉石寶物,親手製作了很多東西,堆滿了一個房間,卻一件都沒有拿出來過,她總是千挑萬選,覺得那些沒有一樣可以配得上女媧。
若說心思玲瓏,見識廣博,十個九尾都比不上女媧,她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卻不知每每在女媧轉身背對著她的時候,她的眼神是有多熾熱。
哪怕僅僅一瞬,已是聖人的女媧都察覺的一清二楚,知道一切的女媧什麼都沒說,她深邃的眼睛深處,究竟包含了怎樣的情緒,無人知曉。
放縱是毒藥,可以讓原本絕望的心重新跳動,那必是九尾狐一生最美好也最痛苦的時刻。
三十六重天之上,浩瀚雲海之中,絕崖邊白衣的聖人輕撫著長琴,旁邊臥著一隻碧眼狐狸,九條尾巴和雲海相映成輝,那一幕有多美,以至於多年後,九尾生死魂滅的那一刻,也依然心心念念著。
六顆五彩石被女媧戴著,天長日久,竟是開了靈智,某一日,在九尾狐驚喜的視線裡,化作了六個胖娃娃,那六個胖娃娃坐在地上,咧嘴笑著喊孃親。
孃親,孃親,那一瞬間她幾乎要落下淚來,她偷偷去看女媧的表情,發現對方並未生氣,女媧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道:“看好她們,勿要壞了我的月靈草。”
可不知,九尾是看不住六個小胖子的,女媧的月靈草也不知被拔掉了幾株。而原本安靜空蕩的洞府,又多了多少笑聲。
又是一日,九尾藏好了準備給女媧的五個禮物,在女媧無奈的視線裡,推嚷著讓她去找,而她自已則看著六個胖娃娃的睡顏,笑的滿足溫柔。
然而禮物還未找全,突兀間天地失色,轟隆的響聲在三十六重天都聽得清晰無比,她看到女媧嚴肅的臉以及耳邊悲慘的呼救聲,那聲音多麼悲哀和絕望,一聲聲在喊著母神母神。
天空出現一個窟窿,九天之上的神水傾瀉而下,到了人間化作滔滔洪水,無數的人類在水中沉浮,至死眼睛依然瞪著天空。
泰山之上,當時的人皇跪在那裡三天三夜,帶領自已的子民日夜呼喚著女媧,請求自已的母神可以救救族人。
那是一場人間慘劇,死的不只是人族,低階的妖族也一樣迎來了滅頂之災。
而三十六重天之上,氣氛卻是劍拔弩張,甚至到了生死相對的時刻。
“女媧!你若是真是要那麼做,便先殺了我吧。”
九尾狐的雙目赤紅,死死盯著女媧,身後護著六個孩子,狀若瘋魔。
女媧沒有說話,眼神卻有些哀慼,她是在請求的,求九尾可以以大局為重,求九尾放棄說那些誅心而言。
然而她沒有等來九尾的諒解,卻等來了六個孩子的童音。
“孃親,我們願意去補天,你不要怪母親了。”
九尾驚駭的轉身,卻看到了讓她悲痛欲絕的一幕,六個孩子齊齊將手拍在了額頭,光華閃爍間,化作了六顆冰冷的石頭,靜靜的躺在地上。
女媧走過去,一顆一顆撿起石頭,她的動作極慢,像是在忍受什麼巨大的痛苦。在撿到最後一顆無色石的時候,一雙手搶先奪走了那顆石頭。
她抬頭看去,九尾狐死寂的雙眼映入眼簾,周圍空間的波動十分劇烈,竟然隱隱裂出一道道縫隙,整個三十六重天都在顫抖。
五道金光直射而來,卻無法落地,被女媧阻在了外面。
“女媧!這孽畜想要毀滅這一方時空!還不快點殺了她!”
“女媧!快快動手!否則別怪吾等不客氣!”
那些聖人的語言多麼具有壓迫力,聖人聖人,言出法隨,空間的裂縫被強行關閉,九尾狐的眼角流出血淚。
她握緊手中僅剩的那顆小石頭,像是刻進身體一般。最終,她也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女媧,並沒有動手,身形漸漸消失,離開了這裡。
“各位,天柱塌,地脈陷,值此眾生浩劫,為度過此劫,還望各位祝我穩定天地動盪,我自會煉化五彩石補天。”
金光後面聖人的臉色看不真切,卻都一一答應了女媧的要求,補天救人是大功德,卻無一人出口要代替女媧,只因補天風險極大,乃是與天爭鋒,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結局。
補天那日,天地間的所有生靈都看著天空的那個窟窿,以及手託五彩光芒,往窟窿飛去的女媧。
與天爭鋒,那何止是危險,簡直同送死無異。最危急的時刻,女媧感覺到有人來到了自已的身邊,九尾的表情冷漠,並不看她,只是全力的幫助女媧託舉五彩石,好讓女媧可以補天。
補天成功之後,天道降下功德,九尾狐也分到了一半,她走的那天,對女媧說了一句話,“恩情我還清了,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欠。”
女媧在三十六重天之上,又一次陷入了沉睡,哪怕人間戰火滔天,妖族瀕臨滅亡,哪怕九尾狐化身蘇妲已,為禍人族,哪怕那些呼喚她的聲音響徹天際,她都不曾醒來,她夢見了什麼,堂堂聖人,竟也會做夢的嗎?
直到那一日,有一聲厲喝如驚雷般炸在她的耳畔。
“女媧!我不甘!我不甘!”
身隨意動,等她出現在那戰場之時,看到的便是九尾狐渾身浴血,瘋癲如魔的樣子。
九尾狐死了,死在了她的面前,死在了她的懷裡,女媧的心口有一把劍,那是九尾死前刺進去的。
她的手指輕撫過九尾的眉眼,光芒閃動,九尾的身體化作了碎片,消散在了天地間,九道流光飛射出去,女媧也只來得及伸手拿到一顆,其餘的都消失在了廣袤的洪荒大地上。
看著手裡的那顆紅色晶石,女媧握著它,按向了自已的心口,融合進自已的元神,整個天地都在震動,四海咆哮,似乎在因她大逆不道的行為而憤怒,卻最終都歸於平靜。
天地間響起一道威嚴的聲音,所有位列仙班的神都將離開這方世界。
女媧消失了,再出現時是在地府,輪迴池旁一個身穿白衣的姑娘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發著呆。
女媧走過去,將手裡的一塊透明石頭放進了輪迴池。
然後問那個女人,“你這塊石頭叫什麼?”
“三生石,你扔掉的那塊呢?”
“小六。”
離開那天,女媧看著漸漸遠去的洪荒大陸,突然立下了一個誓言。
“天地為證,他日人族滅族之時,便是我女媧迴歸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