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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我喜歡你

晚上七點五十,地鐵站的人依然很多,沈應修和溫意然順著人流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誰也沒再說話,只有胳膊處的布料偶爾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但這聲音實在微不足道,很快就淹沒在了行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裡,但是沈應修卻很喜歡,因為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這就是他們親密無間的證明。

很快就到了等候點,因為分別在即,兩人更加沉默了,但是不知是有意無意,即便這裡沒那麼擁擠了,他們還是靠得很近,手臂處的衣服布料依然貼得很緊,相互傳遞著各自的體溫。

對於這一刻,沈應修竟然難得地生出一絲綺念,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他就拋開了這些奇怪的念頭,生怕玷汙了她。

就在這短暫的沉默之際,地鐵駛過軌道的“哐當”聲隱約從遠處傳來,沈應修眼神一暗,內心的寧靜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即將分別的強烈不捨,以及突如其來的慌亂感。

他也不知道自已在慌什麼,就總覺得好像這次分別了,他便再也見不到了她似的。他來不及理清為何會出現這種感覺,只是在地鐵即將駛來的時候拉住了她的手腕。

這個動作太過於突然,溫意然感受到手腕處的溫度,茫然了好一會兒,才問:“怎麼了?”

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地鐵已經停在面前,身旁的行人匆忙地進進出出,晃得頭頂的燈光都模糊起來,唯一清晰的,就是沈應修那張線條流暢的臉。

沈應修的手一僵,隨即又收了回來,他張了一下唇,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她催促他:“快上去吧,地鐵快要開了。”說著,她拍拍他的手臂,然後輕輕推了推他。

“快上去吧。”她說。

沈應修心裡的慌張開始無限放大,他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可是那絲情緒太微妙,他怎麼也抓不住,他只能揣著心中的一團亂麻上了車,然後站在車廂中,定定地看著溫意然。

地鐵很快就要啟動,就在車門快要關閉的那一刻,他突然不顧一切地衝了出來。

“你做什麼?”溫意然瞪大眼睛看向他。

“沒什麼,我只是還沒當面告訴過你,我很喜歡你。”他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大聲告白。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隨即,車裡的人朝他們望過來,眼裡有藏不住的光芒在閃爍,甚至有人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哦~”。不過他們的那顆八卦之心也只能止步於此了,因為就在沈應修說出那句話後的幾秒,車門關閉了。

列車又轟隆轟隆賓士而過,只留下一陣無情的冷風,但是溫意然感覺不到,她仰頭看著男生堅定而清澈的眼神,只覺得手心發熱。

她感受著慌亂而強有力的心跳,鎮定開口:“你怎麼下來了呢,不怕趕不上飛機嗎?”

“不怕,因為地鐵十分鐘就有一趟,航班也是,錯過了這一趟,還有下一趟,但是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只覺得,如果我剛才不下來,不告訴你我的想法,我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他認真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我只知道,我今天一定要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作為譚笑的時候,她偶爾也會收到男生的示好,作為溫意然的時候,她更是得到過許多男生的青睞,也聽過花樣百出的告白,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像此刻一般,讓她靈魂呼嘯,讓她渾身震顫。

她吞嚥了一下,試圖把那些不可控的情緒也吞下去,可是她做不到,她心緒複雜地望向他的眼睛,聲音有些微哽:“沈應修,謝謝你,可是我……”

她根本說不下去。能說什麼呢?說她現在不叫譚笑,叫溫意然,說她的離奇的靈魂與肉身重組經歷,還是說她實際上比他大了好多歲,和他根本一點都不適合?又或者是,告訴他其實她也有些心動,只是她和他之間既隔著錯亂的時空又隔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現實?

她這短暫的前半生有過很多口不能言的時候,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一般,讓她覺得這麼無力,這種無力感深深地席捲著她,將她拉入洶湧的漩渦,讓她覺得有種身不由已的窒息感。

她是可以直接拒絕他的,就像她拒絕那些男孩一樣,但是沈應修終究是不一樣的,推掉他的喜歡,疏遠他,然後和他於茫茫人海中斷絕聯絡,這一切都讓她覺得難受。

她好像沒辦法再保持那種旁觀一切的理智了。

她許久沒再說出話來,可是沈應修看著她眼裡翻湧著的難過與酸楚,忽然就十分難受,他有些無措地幫她擦了擦眼角的潤溼,趕緊道:“沒關係,你想拒絕我也沒關係,我沒有想過要讓你回應,我就是想告訴你我的想法,至於你喜不喜歡回不回應,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還會不會繼續存在在我的人生裡。”

可能覺得這句話有些厚重了,他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髮,然後自暴自棄般道:“好吧,其實我肯定還是希望你也能喜歡我的,但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會把心思放在這種事情上面,所以我也沒有想要強求,我只是還抱有一點希望,也想著不管結果怎樣,都能繼續和你保持聯絡。不僅如此,我還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學,能經常和你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去聽演唱會,如果可以的話,我巴不得你永遠都保持這樣的心態,既不喜歡,也永遠都不會喜歡上別的男生,當然,如果你哪天開竅了,非要喜歡別人我也沒辦法,我肯定會非常難受的,但是我又希望你能開心,所以我會祝福你,然後在陰暗的角落裡窺視你的一切,但凡那個混蛋有一丁點兒不對,惹你傷心,我一定會不顧一切衝出來揍他一頓,然後把你帶走。抱歉,有點胡言亂語了,不過我不後悔說這些,我就是想告訴你,哪怕知道我的心意了,哪怕你不喜歡,也請不要疏遠我,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不想以後的人生中沒有你。”

一口氣吐出這麼多,他終究還是有些後怕了,但他不後悔,他就是這樣,要麼不說,要麼就要說得明明白白,哪怕是要赴死,也要死得不留遺憾。

溫意然的鼻子徹底酸了起來,她捂住了眼睛,用手指壓下那些洶湧的淚意,然後等情緒平復了一些,才放下手看著他。

“沈應修,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回應你。”她說,“我有很多現在沒辦法說清楚的狀況,所以我不能給你任何你想聽到的回答,但是我可以承諾你,只要我還存在,我一定會永遠和你做朋友。”

說著,她忽然又湧起了些淚意,她微微低頭,任由額邊的碎髮擋住自已的眼睛。她看著自已的腳尖,繼續道:“我的生活經歷有些奇怪,如果以後有適當的機會,我會給你講清楚前因後果,等那個時候,你應該能有點理解我現在的感受。”

“沒關係沒關係,是我的問題,抱歉,我剛剛太沖動,讓你為難了。”沈應修盯著她略略發紅的眼角,心臟難受得像是被什麼狠狠撓了一下,他漸漸冷靜下來,覺得在抒發了滿腔熱忱後,心中只剩下了難過。

他真的沒想到自已的話會讓她這麼難受。

“不是你的問題。”溫意然也恢復了正常狀態,“我很開心你能喜歡我,我也覺得被你喜歡很幸運,但是……”

“好了,不要但是,這個詞兒後面接的都不是什麼好話。”

“不,你誤會了。”溫意然艱難地解釋,“我沒有要拒絕,我只是想告訴你,現在不是好時機,至少,不是我的好時機。”

此話一出,沈應修原本暗下去的眸子又恢復了神采,甚至又亮了一分,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問:“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可能會喜歡我,對吧?”

是的,不管以後會怎樣,至少這一刻,她是心動的,哪怕今天只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哪怕她都沒有自已的身份,哪怕她覺得他現在的喜歡只是在荷爾蒙在作祟,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心動。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她也懶得迴避,只是直接給回應她還是做不到,她能做的,就是隱晦地告訴他,如果他能接受她的秘密,那她也願意勇敢地往前跨一步。

她還想說什麼,下一趟地鐵又到站了,帶著一陣熟悉的冷風。等拂過她的劉海,也把她有些發熱的腦袋吹得清醒了些,把她的理智拉了回來,她嚥下那句因衝動就快要脫口的回應,提醒他:“快上去吧,不然你真的會趕不上了。”

“那你的回答呢?”沈應修不為所動,執拗地看著她。

溫意然被他的眼神燙得心口發脹,這種感覺讓她忍不住想要沉溺,可是她只是猶豫了三秒,最終還是冷靜地看向他,“未來的事我沒辦法確定,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永遠都是你的好朋友。”

沈應修眼裡的光又消失了,但是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已不能要求太多,而且她不是說了麼,她有苦衷的,如果這個時候自已還不懂事地去勉強她,那他的喜歡也太廉價了。

“沒關係,朋友也很好。”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其實是什麼關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還能保持聯絡。”

溫意然抿了抿唇,忽然有點說不出來的難過,那些難過一旦放開了閘,便再也剋制不住,一點一點慢慢流淌進眼睛裡,讓本就敏感的沈應修很快就察覺到,就在這一刻,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明明不瞭解她心裡到底藏了什麼又在迴避什麼,但是他就是突然理解了她此刻的悲傷,他難受,也心疼,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這趟地鐵又快要離開,他回頭看了一眼,慌亂之下,他往前踏了一步,想要給她一個擁抱,卻又覺得這樣太過於冒犯,於是硬生生地收回手,只能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原本很清澈的眼睛也因為難受而變得深邃了許多。

最終,還是溫意然先彎眼,掩藏了那些無法言說的情緒,溫柔提醒他:“快去吧,要不然又要等下一趟了。”

沈應修微皺著眉,見她眼裡的沉重慢慢消散,他也把那些不知所謂的安慰吞了回去,然後朝她揮手告別:“這下是真早走了,再見,譚笑。”

“再見,沈應修。”

沈應修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哪怕並沒有看到她的真面目,他還是看得極其認真,然後,在地鐵門關上的前幾秒,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地鐵又帶著一陣風離開了,溫意然在原地站了很久,重新將起那些太過於感性的心情束之高閣後,才往反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溫良和程錦書依然沒有回家,空蕩蕩的客廳裡,溫意然坐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捧著沈應修送她的禮物盒回房間。

盒子設計得非常精美絕倫,一看就是用了很多的心思,她慢吞吞地拆開絲帶,再開啟盒子,發現裡面是一個造型漂亮的玻璃瓶,瓶子裡有非常多的摺疊星星,再仔細一看,玻璃瓶下面還有一個小盒子,她拿出開啟一看,發現裡面躺著一個非常精緻的黏土手辦,很可愛很Q,她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動漫或遊戲的角色,眉眼和服飾的花色倒是熟悉得有些似曾相識。

她盯著那那些簡約又精緻的線條看了一會兒,然後拿出錢夾裡的那張大頭貼看了看,忽然就明白了。

這個人偶是她。

她將手辦放回盒子,又把它和玻璃瓶放在一起,沉默了看了很久,然後將它們都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抽屜,也把自已生出的那些期盼和隱約的衝動一同鎖進了櫃子裡。

另一邊,沈應修正在候機,候機的時候,他迫不及待地拆開禮物盒,看到裡面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小提琴模型,覺得又驚喜又意外之中。也是難為她了,這麼緊的時間裡還忙裡偷閒地給自已選了個這麼個可心的禮物,他想不到什麼理由,他只覺得她能這麼用心對待自已,說明她心裡多少還是在意他的。這樣一想,被拒絕時的難過傷感,離別時的那些悵然迷茫,都忽然就消失了。

沒關係,他們還小,人生還長,他會有很多時間來證明自已的。

把模型小心翼翼放回班裡後,也差不多可以準備登機了。

飛機起飛很準點,在位置上坐好後,沈應修的心情還久久不能平靜,他一直盯著窗外的燈光發呆,直到飛機飛得平穩後,他才收回視線,然後從兜裡拿出那片從她頭頂摘下來的枯掉的銀杏葉。

這片枯葉早已失掉了水分,看起來乾巴巴的,色彩也黯淡了許多,但完整的形狀和上面更加分明的脈絡讓它看起來倒是有些別樣的美感。如同其他枯葉一樣,它拿起來沒有一點分量,但在混合著她和他的體溫後,他覺得它開始變得厚重起來。

他看了一會兒,又將葉子小心翼翼放回衣兜,彷彿這樣做,他就能帶著與她共有的記憶回家。當然,哪怕這一切就是一場夢也沒關係,因為他在這個死氣沉沉毫無生機的現實世界裡被神選中,得到了一個獨獨屬於自已的童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