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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挨訓

很快又一個寒假來臨,因為一年級留的作業不多,又加上她的期末成績還不錯,所以媽媽除了對小譚笑的嘮叨了一句“第二名有什麼可驕傲的,爭取考第一才是王道”,便也沒再太約束著她,任她滿街瘋去了。

這天小譚笑和小夥伴過完家家,見天色漸暗,她自覺和小朋友們告了別,匆匆往家跑。

才進小院,在廚房裡忙活的媽媽聽到動靜探出頭來,見是她回來了,放下心,叮囑她快去洗手,洗完手後幫忙看好妹妹,自已則繼續低頭做飯。

小譚笑口頭應了一聲,先去摸了摸門口狗窩裡的大黑狗,然後又瞄了瞄廚房方向,確定媽媽正在忙,不會再出來,她才放心地抱了抱狗子,又幫它順了毛,才進屋照看妹妹。

一歲半的妹妹這會兒正在被板凳固定好的揹簍裡撲騰著小腳,見到姐姐回來了,她抬起肉手用力地捶了捶板凳,不斷揚起小臉中氣十足地“嗯嗯”了好幾聲,似乎是示意她把自已放出來。

小譚笑朝妹妹吐了吐舌頭,然後捏了捏她嫩嘟嘟的臉,便不再理會她,開啟電視看起了動畫片。

可是妹妹不放過她,不斷用手或扯或揪她的衣襬,音量也越來越高亢,擾得她根本沒辦法安心看電視。低頭看了看竹揹簍裡不斷倒騰地小腳腳,小譚笑放下遙控器,一邊盯著電視螢幕,一邊費力將妹妹抱出來放到地上,接著夾住她的雙臂,心不在焉地陪著她過過走路的癮。

不過很快,小譚笑的注意力從電視轉移到了妹妹身上,只因為她明顯感到妹妹的足部似乎變得有力量了很多,往前跨的每一步也穩了不少。

當即有一個想法從腦子裡冒了出來,她試著鬆開妹妹的雙臂,將兩手牢牢地護在妹妹的身體兩側,然後小心翼翼地緊隨其後,想要確定什麼。

果然,沒了姐姐的幫扶,妹妹儘管腳步虛浮蹣跚,但確實已經可以不借助外力自行走路了。

小譚笑感到很驚喜,她大聲往外喊了一聲:“媽媽,妹妹會走路了!”媽媽沒有回應她,估計是沒有聽到,小譚笑也不管了,把妹妹抱到另外比較空曠的一側,讓她扶好椅子,自已則跑到對面蹲下,朝著妹妹張開懷抱,鼓勵她:“添添,你再試試,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會走路了。”

妹妹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是看到姐姐的懷抱和期盼的眼神,她咧嘴一笑,滴下兩滴口水,搖搖晃晃地朝姐姐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妹妹離她越來越近,而小譚笑的心裡也越來越高興,不過媽媽沒有親眼看到妹妹第一次學會走路的情形應該會很遺憾,畢竟她之前還為沒有第一個聽到妹妹開口叫媽媽而不開心。想到此,小譚笑起身抱起妹妹,將她放到鋪了墊子的涼沙發上後,趕緊匆忙往廚房跑,她要把這個訊息和媽媽分享,讓媽媽高興高興,自從前一個月在電話裡和爸爸吵了架後,媽媽已經很久沒有怎麼高興過了。

果然,聽大女兒說么女會走路了,趙美華眼睛一亮,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跟著小跑進屋,然而一進去,看到譚苑栽倒在地上,額角紅紅的一片,眼裡包著要落不落的淚水,很是讓人心疼。

她心裡一顫,趕緊過去把小女兒抱起,而譚苑被媽媽一抱,本來還有點懵的臉上立刻覆上厚厚的委屈,癟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小譚笑一愣,心裡莫名緊張起來,她不知所措地僵在門邊,趕緊解釋:“媽媽,我剛剛明明把妹妹放在了沙發上的,我真不知道她怎麼就掉下來了。”

“知道她走不穩還隨便把她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你是傻子嗎?我請你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動動腦子,別一天到晚就只想著出去瘋!”媽媽溫柔的拍著妹妹,看向她的眼神卻如此怨毒。

小譚笑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抖了一下,也扁了扁嘴,小聲解釋:“媽媽,我只是著急去叫你,真不是故意的。”

“還頂嘴!”趙美華最煩她不順從的性子,當即又罵,“你簡直就跟你那個沒出息的爸一個樣,什麼事都做不好,就會狡辯!對門兒周琳沒比你大兩歲,又會洗衣做飯又會帶弟弟,家務理得井井有條,你呢,你除了吃喝玩樂還會什麼?光吃不幹的廢物!”

她的音量很大,譚苑被她嚇了一跳,哭得更大聲了,她這一鬧,趙美華也徹底冒火了,一邊揉了揉小女兒的額頭,一邊抱著她起身去沙發旁的櫃子上拿專門用來打人的竹條。

竹條是趙美華精挑細選的,既能讓疼痛感浸入骨髓,又不會損傷她的身體,堪稱完美的懲罰工具,也是小孩望而生畏的禁忌之物。

看著竹條被拿起,小譚笑的心一下就緊了起來,她第一反應是想跑,但是想到媽媽以前聲色俱厲的威脅,硬生生地按下逃跑的衝動,繃緊神經等著竹條落在身上。

她以前見要捱打也跑過,但就因為她不乖乖等著接受懲罰,媽媽打得更用力,還因為一時上火把她推到黑黢黢的院子外,說她既然想躲躲就乾脆躲遠點,滾出這個家,不準再回來了。

雖然最後爸爸勸住了媽媽,於十分鐘後把她牽了回來,但她還是因此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也開始格外害怕黑暗,所以從此不管媽媽揍她揍得再厲害,她都沒再想過要跑,因為深秋夜裡的街道實在是太可怕了,被拋棄的恐懼也時刻折磨著她,讓她覺得甚是煎熬,而她還太小,受不了那種煎熬。

媽媽的罵聲還未停歇,並漸漸往她靠過來,小譚笑心驚膽戰地低著頭,緊握著拳頭,努力回想被趕出院門外的恐懼感,想以此減消即將降臨到身體上的疼痛感。

就在她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時,家裡的大黑狗不知什麼時候牢牢擋在了她的身前,仰頭看著媽媽的方向,沒有齜牙,也沒有發出聲音,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趙美華。

趙美華看著身形不算小的狗,深深地皺了皺眉,揚起竹條威脅它:“快滾開,要不然我連你一起打!”她的嗓門兒大,聲音很尖銳,黑狗被她的樣子刺激了一下,下意識地眼放兇光,嘴巴幾張幾合,惡狠狠地齜了齜牙後,卻閉上了嘴,依然沒動,也依然沒有叫,像是石雕一般橫亙在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之間。

它有靈性,趙美華一直都知道,但是一條看家狗的靈性用錯了地方,就不那麼討喜了。她瞪了它一眼,又斥罵了兩句,見它依然無動於衷,儘管知道畜牲急起來會狗急跳牆,但由於自已女主人的權威被挑戰,她還是毛起膽子狠狠抽了過去。

沉悶的抽打聲終於讓小譚笑動了一下,她不敢去搶竹條,只好蹲下來護住小黑,動了動唇,沒敢說話,但是眼神裡滿是哀求。

趙美華出了氣,又見黑狗齜著牙,喉嚨裡發出沉沉的低吼聲,卻依然剋制住了獸性,心中終於舒服了些,她扔開手裡的竹條,罰小譚笑跪足一個小時才準起來吃飯,然後抱著妹妹重新回了廚房。

小譚笑照做,膝蓋老老實實跪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等她的腳步聲走遠,她又趕緊起身抱住了依然守在她身邊的大黑狗,幫它揉它被打到的地方,眼眶紅紅。

盯著那張清澈又稚嫩的臉,感受著她小心又溫柔的撫摸,小黑趴了下來,用尾巴圈住女孩的腿,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小譚笑永遠也想不到,那個雖然脾氣急診樂觀開朗的媽媽已經開始變了,以後的十多年裡,媽媽的暴躁狀態會愈加嚴重,沒辦法,夫妻感情的不順,家庭瑣事的束縛,看不到未來的生活,都足以讓一個沒什麼文化且只能依附家庭而存在的女人感到窒息。在這個過程中,她不再是獨立的個體,是家庭的附屬品,是傳統父權家庭中的被壓迫者,她厭惡自已的處境,卻又出於各種原因無法逃離,於是在需要宣洩的時候,她便只能將矛頭對準比自已更弱勢的孩子,將孩子作為情緒的傾倒處,從她們那裡以此獲得滿足,體會到掌握話語權的快感。至於孩子的委屈與恐懼,她感受不到,也無暇關注。

這不怪她,她的侷限性決定了她沒有更好的出路和更優質的教育方式,而且她也只是脾氣壞了點,其餘時候,她將她和妹妹照顧得好好的,從不讓她們忍飢挨餓,衣服鞋子也總是給她們洗得乾乾淨淨,讓她們看起來永遠整潔又得體。

只是對於小譚笑來說,她更喜歡的是以前那個隨時喜笑顏開的媽媽,而不是現在這個怨氣沖天的媽媽,哪怕她不用把自已照顧得如此面面俱到都沒關係。

天色很快暗下來,譚笑跪滿了一個小時才吃上熱飯,上桌的時候,媽媽已經給妹妹喂完了飯,她看著她的眼神至始至終沒從妹妹身上離開過,滿心委屈,一改往日吃飯都說個不停的風格,撅著嘴扒著白飯,全程安靜。

趙美華見大女兒低眉順眼,一副受氣包的樣子,不知為何氣不打一處來,她輕陷著眉心給女兒夾了回鍋肉和青菜,語氣不善:“彆扭給誰看呢?要吃就好好吃,不吃就走開,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你不讓你吃。”

明明是關心她,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中聽,而對於年紀還小的譚笑來說,她並未感受到媽媽的關心,倒是覺得媽媽的脾氣又壞了一點,連自已吃飯不夾菜都開始看不慣了。

她垂著眼,心裡憋著氣,竟沒怎麼嚐出這頓飯的滋味。倒是家裡的大黑狗察覺到了她的難受,默默地靠近,蹭了蹭她的腿後,安靜地趴在她的腳邊,將頭枕在她的腳背上,也把暖和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

很神奇的是,就在它靠過來的那一刻,譚笑突然就不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