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的臉有這麼好捏嗎?”
路茗幽幽道。
女人雪粉的臉頰被兩根修長的手指扯出一點皮肉,但是依舊沒有停止鼓動,她還在吃東西。
“好捏。”朝硯理直氣壯,幽黑的瞳劃過一絲笑痕。
路茗一時氣凝,和他對視,忽然嘆了口氣:“陛下,臣妾要吃東西。您一直捏著臣妾,都不方便了。”
朝硯被她水潤潤的杏眼一瞪,裡頭的幽怨和無奈把他逗樂,手指放開女人的臉頰,盯著自已留下的那一截紅指痕有些出神。
被鬆了鉗制,路茗便又專心於面前的美食,時而向下面的投去視線,一邊吃,一邊看,十分愜意。
她正吞下嘴中最後一口,忽然唇邊被懟著一顆已經剝開的葡萄。
冰冰涼涼的果肉貼著她的唇瓣,甜津津的汁水浸來。
路茗抬起又長又濃密睫毛,眸光微動,慢慢張開了唇,舌尖一吐,將果肉含入口中。
“陛下,真甜。”她的聲音像是浸在了蜂蜜裡。
指尖被柔軟溫熱輕輕一掃,一觸即逝,卻讓朝硯呼吸倏然一重,眸色晦暗。他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指尖,找到了些樂趣。
接下來一長段時間,路茗都沒自已拿過食物,全都由身側的君王親自喂進口中。
就連,有點噎了,茶水都是被他喂的。
路茗艱難把嘴中的最後一口嚥下,見朝硯還要拿起新的糕點,她急忙捂住了嘴。
“陛下,我吃撐了。”
朝硯指尖一頓,將指尖捻起的糕點遞入自已的口中,直直盯著她咀嚼,面無表情,把路茗看得心裡毛毛的。
雖不知他今天又犯了什麼蛇精病,一直喂她,但……她揚起笑臉,飛快地拿過一顆葡萄,剝掉了皮,將晶瑩的果肉送過去。
“陛下,請用。”
朝硯垂眸望向她捻著葡萄的指尖,素白透明,泛著淡粉,沾著汁水。他忽然有一種錯覺,女人的手指似乎比那香甜晶瑩的果肉還要誘人幾分。
但,他漫不經心地掃向下方目瞪口呆的眾人,那些人接收到君主幽冷的一眼警告,全都自覺錯開了的視線。
朝硯滿意勾唇,捏著女人柔軟的手,吃下了那顆葡萄。
還故意咬了一下女人的手指。
路茗一顫,大腦發麻。
等她震驚望向他時,君主已經收回了手,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樽,飲起酒來,神色懨淡,像是剛剛壞動作的人並不是他。
徒留著路茗一人又驚又羞,心思亂成一團亂麻。
見他又不理會自已了,路茗陡然回過神來,心中忿忿罵他蛇精病,賭氣地猛灌了手邊一杯茶水。
“咳咳——”
辛辣燒得嗓子疼得慌。
杯中原來是酒。
她嗆紅了一張臉,按著胸口,滾熱滿上臉。
朝硯蹙眉,迅速倒了一杯茶水,摟過她的腰身帶入懷中,將水餵給她。
溫柔水流衝過,嗓子中的辛辣才舒緩了許多,路茗漸漸平復了呼吸。
她抬起長睫,望向上面的男人,聲音細若遊絲:“陛下,你能告訴臣妾,臣妾杯中為何會有酒嗎?”
聽出了她口中的委屈的控訴,朝硯眼尾一挑,“莫不是愛妃以為是孤故意為之?”
“難道不是嗎?”路茗神色冷淡。
酒水在他那一側,這期間只有太監給他的酒樽裡斟酒,而她這邊的杯中都是清茶,絕對不會出現酒。
朝硯唇邊彎起,指了指她另一側的水杯:“愛妃,你拿的是孤的杯子。”
路茗一愣,看了眼手中杯子,又循著朝硯指向望向另一側那個孤零零的茶水杯,尷尬住了。
朝硯感受到懷中女人身體的僵硬,繼續添油加醋:“愛妃這不分青紅皂白就把罪責安在孤身上,太讓孤傷心了。”
身邊人念念,路茗麵皮發熱,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心如死灰的樣子,看得朝硯直樂,撥弄著她頭上的步搖不亦樂乎。
過了半晌,路茗才幹巴巴地替自已找補:“陛下的茶水杯中怎麼也是酒啊,酒杯裡是酒,茶杯是酒,讓臣妾都認錯了。”
“是孤的錯。”
朝硯欣然應下這責任。
路茗哼哼了兩下才滿意。
*
下面人已經麻了。
被高臺上膩歪的兩人虐得麻了。
他們恍惚地想,為何這暴戾陰冷的君主,在這美人面前就換了一副模樣?
“我原以為只是傳言誇大其詞,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陛下還真的縱容寵愛這位新進宮的貴妃娘娘。”
“可不是嘛。”身邊人悠悠感嘆,“這位貴妃娘娘還真是厲害。陛下一向是生人勿近,渾身修羅冷氣,叫人不敢和他親近半分,她竟能對陛下如此……”
樂曲靡靡,鐘鼓琴瑟齊奏,美人猶在歌舞,步步生蓮,腰肢扭成了風。
朝麟端著酒杯,面上帶笑,似痴迷於眼前的浮華光景,餘光卻一直在觀望著上方親暱的兩人。含情鳳眸溢位絲絲寒氣,握著酒杯的手爆出青筋。
而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裴無盡輕輕一哂。
有趣,當真有趣。
這風流綽約的逍遙王到底是和嫡長女有情,還是和那不知哪裡來的嫡次女呢?
裴無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收起寬大的衣袖。
“鐺——”
金屬酒樽被衣袖拂倒,摔到地面。
周遭出現了一絲詭異的安靜,就連樂曲聲都硬生生停下了。
所有人望向那一步一步朝前走的青年男子,他一身銀織錦袍,頭戴玉冠,天生一雙肆意多情的桃花眼,雖是一派輕佻無狀的紈絝公子做派,卻沒人敢輕視。
他可是掌管三軍的統領,就連陰鷙暴戾的君主都要敬他三分。
“陛下——”裴無盡端著酒杯遙遙拱手,“今夜乃是千秋佳宴,是宮中一年一度的盛事。臣斗膽向您求一個恩典,望陛下恩准。”
“什麼恩典?”君主聲音沉冷。
裴無盡淡淡一笑:“臣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娶親。臣想求娶一人,望陛下恩准。”
“是誰家姑娘,孤可給你指婚。”
朝硯懨懨垂眸,百無聊賴地撥動懷中女人的釵環。
路茗也瞪圓了一雙杏眼,開啟吃瓜模式。這男配求賜婚,自然是求心愛的女主。那男主必然會發瘋。
將要上演如此狗血的大戲,讓她整個人都亢奮起來。
“臣要求娶的是——”
眾人都支起耳朵,好整以待。
蘇雲錦卻浸了一身冷汗,俏臉蒼白。
“蘇家二小姐。”
蘇雲錦渾身大顫了一下,聽清不是自已,驚愕地望過去。
萬籟俱靜。
靜得像是殿中均是殭屍一樣,而他們確實被嚇成了死屍,面色煞白如紙。
蘇家二小姐。
正在津津有味等著吃瓜的路茗,忽然意識到是在喊自已,整個人似被當頭一棒,腦瓜子嗡嗡地響。
“你胡說什麼呢!”
她霍地站起身,美目火焰灼燒。
裴無盡卻一副優哉遊哉的淡定模樣,似乎剛剛說出荒唐之言的人不是他。
但沒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
“娘娘,臣今日在御花園中與第一面,便對娘娘情根深重。娘娘乃是神仙妃子,讓臣久久難以忘懷……”
路茗聽著他噁心又虛假的表白,滿臉黑線。
正要翻個白眼,出言諷刺,又聽他道:“娘娘今日對臣的眼神也是含情脈脈,臣相信您也是對臣有情的。”
她下意識望向身側的男人,水色澹澹的杏子眼裡是茫然的無助。
“陛下,您別聽他胡謅。臣妾心裡只有你。”
朝硯長睫垂下,神色淡漠,像是根本不在意。
路茗急得滿頭大汗,對著下面還在煽風點火的男人,疾言厲色:“大膽,竟然敢汙衊本宮。你可知道你說得這一番話不僅是在挑戰本宮的權威,也是在蔑視陛下。”
“你可知罪!”
女人明顯是著急了,聲音帶上尖銳,像是高亢嘹唱的黃鸝鳥,聲音雖大,卻沒什麼切實的威懾力。
裴無盡笑容更盛,“微臣知罪。但只要能得到娘娘,微臣萬死不辭。”
路茗看著他依舊一副怠慢不在乎的樣子,怒火攻心。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廝是有意要搞自已,怕不是在為白日裡的事復仇。
她越是氣急敗壞,越是正中他下懷。
閉了閉眼,長長舒出口氣,鎮定了心神,坐下倚在朝硯的身上,挑起豔麗薄紅的眼尾。
“裴統領。”女人像是忽然換了個人一樣,像是一隻嫵媚慵懶的狐狸,“本宮想你一定是在玩笑,給大家增加點趣味而已。”
“娘娘——”
“閉嘴。”路茗厲聲呵斥,眸色冰冷,“本宮叫你說話了嗎?”
既然他要搞自已,路茗也不是個軟柿子,任由他拿捏。
“裴統領,你可知你剛剛犯了幾個罪?”
“娘娘但說。”
女人口齒清晰,聲音雖柔,字字卻鏗鏘有力:
“一罪,對本宮言行無禮。”
“二罪,汙衊本宮清譽。”
“三罪,藐視陛下的權威。”
“如果你現在認罪,本宮還會請陛下寬恕你一番,若是你執迷不悟,那也別怪本宮手下無情。”
有意思。
裴無盡揚唇一哂。就算是帝王都不敢對他如何,這小小的貴妃居然敢訓斥他,怕真是不知者無畏。
“陛下。”他望向女人身側神情不明的君主,“不知陛下如何裁定?”
路茗正要再說什麼,腦中系統卻滋啦滋啦了幾下。
【宿主,現在軍權都掌握在男配裴無盡手裡,朝硯不掌握實權。】
路茗眸色一晃。
這倒是她不知道的。
若是朝硯顧及裴無盡的兵力真的把她送走……
她晃了晃胡思亂想的腦子,嬌聲道:“陛下,臣妾對你一片痴情。您就是臣妾的神,臣妾的天,臣妾的寶貝甜蜜餞,若是臣妾離開了您,臣妾便也不想活了。”
路茗邊說,邊依靠在男人胸膛上,用手帕擋著臉,裝模作樣地哭哭啼啼。
“陛下龍章鳳姿,英俊如天神。臣妾一心只有你,那些凡夫俗子,臣妾一個都看不上,看了就反胃。”
裴·凡夫俗子·一看就範圍·無盡,笑了,輕佻隨意的神情驟然收起,眼中危險凝聚。
朝硯掀唇一笑,手摟著著女人纖薄的脊背。
他朝底下藐視君王權威的青年睨過去,瞳色深幽。
裴無盡,妄想把控軍政,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野心家。往常他還會表演一下,裝作被他控制住。
但這一次,他不幸觸碰到了他逆鱗。
“來人。”帝王氣勢威嚴,不容侵犯,“裴統領言行無狀,頂撞貴妃,拉下去杖責五十大板,再送去裴府好好反省。”
所有人一愣。
因為裴無盡一向是如此散漫,往常即使觸怒了龍顏,顧及他手中兵權,也會不了了之。
這一次,君主居然如此震怒,降下如此嚴苛的刑罰。
裴無盡也有些錯愕。
眼睜睜看著黑甲軍衛來拿住他,他望向高位上神情肅冷的君主,嬉笑著道:“陛下……”
“拿下去。”
君主之令不容抗拒。
……
裴無盡被帶下,其餘人更是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一下。
朝硯瞧著底下人人自危的模樣,忽然乏了,攬著路茗的腰身,就直接離開。
君主離開了,這場千秋大宴就這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