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塔斯馬尼亞荒原上,張雲輝三人穿著溼漉漉的海人衣、鰓膨,冷風一吹,渾身直打哆嗦。
張雲輝隨口打趣到:“人類的祖先從海洋登陸已有四億年,所以我們還是比較適合生活在陸地上吧!四億年後的海人妄想重返海洋生活,應該算是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吧!哈哈”
鄭怡欣沒有說話,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去個暖和一點的地方休息一下。
姬昊“嘿嘿”附和,成為海人後他已積累了太多的困惑,他迫不及待地向張雲輝請教。
姬昊問:“海人聯邦為什麼能夠打敗理想國,聯邦的科技也不比理想國先進啊?”
經過多天的相處,張雲輝對姬昊已經完全信任,特別是在姬昊講述了他的身世和經歷之後,更是對姬昊有意“培養”,允許他和鄭怡欣一樣同自己探討學術問題。
張雲輝答:“你應該看到了,從23世紀到31世紀,800年來理想國的科技長期停滯不前,有些方面比如軍事領域還出現了倒退。在上次戰爭中,理想國人使用的主要武器是環保但威力有限的電磁武器,因此打不過使用流行於21世紀的熱兵器的海人。”
姬昊問:“那科技停滯的原因是什麼呢?”
張雲輝答:“你也應該猜到了,是塔斯馬尼亞島效應。
實際上塔斯馬尼亞島效應無處不在,比如古中國在技術上先領先、後落後的例子就非常典型。
古中國曾長期在技術上領先於世界,有一長串重大技術的世界第一,包括鑄鐵、羅盤、火藥、造紙術、印刷術、運河閘門、船尾舵、獨輪車等等,但自15世紀後,古歐洲逐漸取代古中國開始領導技術創新。
原因是古中國大陸是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北面是西伯利亞高原、蒙古高原、燕山山脈,西面是青藏高原、帕米爾高原、大戈壁,西南面是雲貴高原,南面是橫斷山脈,東面是太平洋。
古中國大陸內部相對通達,自西藏高原以東的山脈都不會難以逾越,容易形成大一統的國家。
這樣的地理條件早期有利於技術傳播,但後期卻成了一個不利的條件——某個專制的君主的一個決定就能使得技術創新半途而廢,比如中國人在明代拋棄了遠洋船製造技術(於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而不是古中國人),放棄了開發水力驅動的紡紗機(於是在14世紀從一場產業革命的邊緣退了回來),在製造機械鐘方面領先世界後又把它拆毀或幾乎完全破壞(於是古中國在15世紀晚期以後不再發展機械裝置和一般技術)。
古中國的君主之所以扼殺技術創新,乃是因為他們認為這些技術可能會威脅到他們的統治(比如火藥火器曾一度領先於世界,後來卻落後於西方),或者認為這些技術對於他們的統治毫無用處(比如鄭和下西洋被認為耗資糜費,皇帝下令禁止進一步海外探險,連帶遠洋船製造技術也被放棄了)。
相比之下,古歐洲在地理上的分割形成了幾十個或幾百個獨立的、相互競爭的小國和發明創造的中心。
如果某個國家沒有去追求某種改革創新,另一個國家就會去做,從而迫使鄰國也這樣去做,否則就會被征服或者在經濟上處於落後地位。
古歐洲的地理障礙足以妨礙政治上的統一,但還不足以使技術和思想的傳播停止。”
姬昊問:“那產生塔斯馬尼亞島效應更深層次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張雲輝答:“我稱之為‘穩定陷阱’。
進化論提示我們,物種的進化由選擇壓力驅動。
同樣,人類文明不會自發地進取,也需要選擇壓力驅動,這種壓力可以是自然環境的改變,也可以是人類物種內部的競爭。
如果缺少選擇壓力,比如追求統一穩定的社會,文明的發展就會陷入停滯甚至是倒退。
顯然,塔斯馬尼亞島效應也在理想國社會顯現——地球仍是茫茫宇宙中已知的唯一適合人類生存的星球,所以對人類這個物種來講,我們也生活在一個‘孤島’上。
理想國精英的人口本就不多,而且他們作為體制的螺絲釘,主要貢獻只是維持體制運轉,從事創造性工作的人口極少。
更無法指望桃花源人進行創新創造活動,他們生活在虛擬的桃花源世界裡,虛擬世界裡幾乎所有的事件都是程式設定好的,超出資料庫的事件根本無法響應,自然無法開展創新創造活動。”
“現在,換我問你,海人聯邦為什麼沒有掉進穩定陷阱?”張雲輝問。
姬昊想了想,答:“是不是因為競爭?海人聯邦對內崇尚競爭,對外尋求擴張,競爭和擴張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原始動力。海人聯邦的科技水平雖然進步緩慢,但一直在頑強地提升,直到如今能夠打敗理想國。而理想國追求穩定,管理階層從維穩出發,不提倡競爭,無心於創新,科技發展處於停滯狀態甚至出現倒退。”
張雲輝點頭,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這時鄭怡欣對姬昊喊道:“你們還在聊什麼呢?快來玩啊!”
原來不知不覺間已是傍晚,三人走到了海邊,溫暖的海風吹拂,淡紫色的霞光灑滿藍綠色的海面。
鄭怡欣轉身歡步在酒杯灣雪白的沙灘上,偶爾拾起漂亮的貝殼,向張雲輝、姬昊炫耀,兩個男人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