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餅看著李稷,眼底的悲痛逐漸轉為了憤怒。
抬眸看向那站在原地的黑衣人,那雙與陳拾的眼眸極其相似的眸子。
他又怎會不知道是陳九。
可是明明他救了他啊。
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還是會變成這樣?
李餅顫抖著手,拿起了那掉落在李稷身旁的劍。
支撐著身體,緩緩站了起來。
呼吸都在痛。
又有誰的人生經得住兩次失去呢。
“陳九,為什麼?”
李餅紅著眼眶,質問著眼前的黑衣人。
“……”
陳九沒有回覆李餅的話,只是看著李餅那悲痛欲絕之中帶著悲憤的眼神,陰影隱去了一半的面容。
看不清陳九的神色。
李餅咬牙提劍刺向了陳九。
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格外清晰。
陳九沒有躲開。
那柄長劍刺穿了陳九的胸膛。
面具也在此刻緩緩掉落了下去,掉在了地上,摔出了一道裂痕。
面具之下的陳九,臉上滿是斑駁,甚至比先前更為嚴重。
唇角緩緩流出了鮮血。
陳九的神情好似並不驚訝,而更多的,是釋然。
陳九這時才看向李餅,聲音喑啞而又虛弱:
“對不起……”
“我……別無選擇……”
“求你……照顧好我那傻弟弟……”
“死在你手裡……也好……”
說完,陳九有些費力地抬手,將一個錦囊塞到了李餅的腰封之中。
李餅用力抽出了劍,沒有再去聽陳九說什麼。
陳九也終於得以解脫,直直地倒了下去,笑著閉上了眼。
眼前掠過的,是在陳家村的一切,和他那個傻弟弟的記憶。
“哥,恁又抓兔子啦?”
陳拾那憨厚傻傻的笑容一遍遍浮現在腦海之中。
“待俺先去神都賺大錢,再給恁討個媳婦兒,俺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
“哥,那恁要早點來接俺!”
……
“對不起,哥……要食言了……”
陳九死前,最後一眼,看到了天上的圓月。
圓月月團圓。
如果早知來神都是如此結局,他不如與陳拾在陳家村過好他們自已的日子。
雖然清貧,但也算安心。
果然……還是放心不下那個傻弟弟啊!
李餅站在兩具屍體之間,身上濺上了鮮血,臉上,手上也都是。
邱慶之安頓好其餘人趕來之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李餅手中的長劍在一瞬間無力落下,掉落在地上。
巨大的聲響在這悽清的夜裡迴盪著。
邱慶之眼中倒映著的,是那站在寒風之中,眼眶通紅,眸中含淚的李餅。
那一個人孤寂地站在那裡的身影。
還有那倒在地上早已經死去的李稷。
邱慶之眼底盡是不可置信,捏著劍柄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一瞬之間太多的情緒湧了上來。
心疼,震驚,悲憤,此刻都在一張臉上詮釋了出來。
“永安閣!”
邱慶之緊握的手指甲都扣入了掌心之中,一瞬間的怒氣到達了極致。
如果現在可以的話,他必然已經提著劍殺了過去。
但是現在不能夠。
強壓下心底的憤怒,邱慶之向李餅一步步走了過去。
腳步聲如悶鼓鼓點一般,每一步都有些喘不過氣。
李餅淚眼婆娑地看向邱慶之,眸子中盡是脆弱和傷悲。
上一世,他也是這般看向邱慶之。
但邱慶之卻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可這一次,不僅有邱慶之,還有那剛來到門口的王七,阿里巴巴和崔倍。
這一次,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向他走了過來。
“李寺卿是為了掩護我們逃跑才會變成這樣子的……我們一定要找出這個幕後之人,讓李寺卿能夠安息。”
王七經歷過一次生死,心理承受能力和心理都不再如白天之時那般。
說話都帶著鄭重。
崔倍和阿里巴巴看向李餅,對上了李餅的視線,點了點頭。
他們和王七想的是一樣的。
李餅剛虛脫下來的身體還有些站不穩,邱慶之倒是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了李餅的手腕。
他從一個人,變成了一群人。
邱慶之與他們一起,安頓好了李稷的屍身才離開了李宅。
李稷被刺客暗殺的訊息在第二天就傳開了。
作為一生都在為百姓斷黑白的大理寺卿,一朝身隕,幾乎全城的百姓都過來弔唁了。
李宅在一夜之間到處都掛滿了白燈籠還有白綾紗。
第二天更是在李宅門外堵了個水洩不通。
就連聖人也都在朝堂之上勃然大怒,下令徹查李稷身死之事,務必將這背後之人繩之以法。
只是這時候大理寺卿身死,整個大理寺群龍無首,聖人又將新上任的上官檎排了過去與李餅同查此案。
新官上任,本應穿紅色的官服,但是在路上上官檎卻臨時換成了一身白。
胡四知道這李稷是上官檎考入大理寺的目標,對李稷也是敬重,所以並沒有說什麼。
明鏡堂的幾個人站在靈堂外,身上帶著孝布,目光卻都落在裡面的李餅身上。
他們能夠感覺得到李餅的悲傷。
誰又能想到,前一天還在笑意盈盈地跟他們說著話的人,突然就身死了呢?
崔倍從昨天晚上起,就一直在自責。
頭上彷彿有一團烏雲一般,怎麼都散不去。
直到現在,崔倍的眼睛還是紅著的。
王七昨晚上便發現了,但是怕崔倍難堪便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陪了崔倍一晚上。
即使在這時,王七也還是偷偷地拍了拍崔倍的背。
察覺到王七動作的崔倍有些受寵若驚,活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那雙通紅的眼望向王七,竟還有些楚楚可憐的模樣。
其實最開始之時,他們還真的差點將崔倍當做了女子。
若不是崔倍長了張嘴,恐怕都不會發現。
王七不經意間對上了那含著淚水的眸子,一時間有些失了神。
直到最後,那張能說會道的嘴也沒有說出來什麼,只是拍了拍崔倍以示安慰。
“上官少卿到!”
門外的嘈雜聲之中傳來一聲清脆洪亮的聲音。
只見李宅的門外讓出了一條道路,上官檎在胡四的陪襯之下,大步走了進來,小巧的臉上不見任何胭脂粉黛,卻依舊英姿颯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