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靈懵懵懂懂地看著他不斷地在忘川河畔徘徊，口中似乎不斷地低聲呢喃著什麼。
“……奸賊……殺……”
孟婆嘖嘖搖頭，小花靈茫然地問她為什麼搖頭。
“他的殺戮之心太重，雖說是保護一方平安，可到底業障太重。就算過去了這忘川河，沒個幾十年，是從十八層地獄裡出不來的咯。”
小花靈撓了撓頭，不太明白地問她。
“可是，他殺人不也是為了保護別人嗎？這也算他的惡業嗎？”
“當然，殺人，自然要揹負惡業。不過，他身為一城守將，護得一方安寧，天道也會輪功行賞。只不過，功不抵過，他的罪業，自然要償還的。”
冥界不同於人間，什麼功過相抵。錯了就是錯了，受完應有的懲罰，也少不了他應得的好處。
孟婆繞了繞鬢邊的碎髮，笑著說道。
“這小子身負功德，下一世必定福澤綿長。”
許是應了孟婆的話，三百年後，小花靈又一次見到了他。這次的他壽終正寢，面容和祥地從她身邊走過。
小花靈看到他又被留在忘川河畔，不由得困惑，他既一生順遂，又有什麼執念呢？
“左使。”
歡喜的女聲讓花匠回頭，原本無甚情緒的眼中迸發出濃烈的喜意。
小花靈微微一怔，這種眼神她見過。在書生的回憶裡，他用這種眼神看了曼娘一輩子。
“婷…楊夫人。”
看到那眼神剋制地收回，小花靈懵懂間好像發覺，他這一世過得安穩，卻好像並不開心。
也許是沒有想到竟會在黃泉路上遇到故人，左使眼中帶著微不可察的傷痛。看她身形飄渺地走來，左使啞聲問道。
“你，你怎會……”
“我本就身子不好。”
女子微微一笑，河面的濃霧中，擺渡人飄飄忽忽地搖著船靠岸。
“左使先請。”
“楊夫人客氣，請。”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濃霧中，小花靈走到河邊駐足了良久。
原來，你的執念是她。
小花靈第一次體會到疼痛的滋味，怔怔地捂著胸口。這種滋味，她曾經在書生的身上感受過。
他看著曼孃的眼神她看不懂，只感受到了他痛徹心扉的悲傷。
“小花靈，你在心痛什麼?”
孟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神色淡淡地問道。小花靈緩緩搖頭，眼中盡是茫然。
“我不知道。”
孟婆沒有再說話，無聲地陪著她在河畔駐足良久。
“問世間，情為何物?”
女子呢喃嘆息的聲音像是被風吹散，小花靈不懂孟婆在感嘆些什麼。這句話她曾經從一個道姑口中聽過，那個道姑痴痴傻傻地念叨著這一句，最後消失在忘川河畔。
孟婆說，她的執念太重，忘不了，放不下。那時的小花靈笑嘻嘻地問她，那道姑的執念是什麼？孟婆沒有回答，只是臉上的笑越發淡了。
“執念，執念…”
求之不得，放之不下。
眾生皆苦，參不透，堪不破，最後只能消散於天地之間。
之後的小花靈越發地沉默，每每聽到周圍嘰嘰喳喳的聲音的時候，她會有一種割裂於萬物之外的孤寂感。
“也許，我老了?”
“老?”
孟婆微微一笑，伸手拂過小花靈的眉梢。
“也許是吧。”
再一次看到花匠的時候人間早已大變，這次的花匠依舊是一個學生，白色的長衫襯得他的眉眼溫潤。
與他攜手走來的還有許許多多的靈魂，有男有女，無一不是學生打扮。
小花靈聽他們說故國，說理想，說期望。那是她不懂的世界，卻因為他滿眼星光閃爍的模樣而心跳如鼓。
“……我們倒下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同胞站起來。永不言棄，生生不息。”
那是不同於將軍的眼神，充滿了生命力，充滿了信仰，充滿了柔和。
小花靈看著他在忘川河畔逗留了十幾年，最後在一片紅旗招展中渡過彼岸。
小花靈將視線停留在空中的影像上，那個世界，是他期許的世界。
她忽然心中迸發出一股強烈的渴望，她想去找他，到那個世界找他。
她不想再日復一日地在這裡等待，只為看他在她身邊路過。她想參與到他的生命中，成為他身邊千千萬萬個人中的一個。
如果可以，她想要和他執手，共赴白首。
這一念頭閃過，小花靈臉頰泛紅地在原地跳了起來。原來，那喜悅，那悲傷，那疼痛，都是如此簡單的原因。
“我要去找他，要和他在一起，要，成為他的妻子。”
就像曼娘，被他愛到骨子裡。
小花靈雙目灼灼，滿是嚮往地看著忘川彼岸。孟婆看了她許久，最後輕聲問道。
“你真的決定了嗎？人間，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而且，冥王不會讓你離開的。”
提起冥王，小花靈不由得一頓。掙扎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
“無論再艱難，我都要去找他。婆婆，我想讓他喜歡我，想要和他永遠、永遠在一起。”
冥王那裡，小花靈抿了抿唇，她只求能和他一生相伴。之後，就是冥王讓她魂飛魄散，她也認了。
看她去意已決，孟婆嘆了口氣。
“你過不了忘川河，要想去人間，只有從鬼門關那裡闖過去。只是，這樣一來，不出半日你便會被鬼差捉回來。”
“婆婆，我該怎麼做？”
孟婆蹲下身，撥了撥漆黑的河水。
“等。”
小花靈雖然不解，卻也知道孟婆既然肯幫她，就不會騙她什麼。
一直到二十年後，孟婆將她送到人間。既沒有借其他人的身軀，也沒有奪舍什麼人。
“記住，你如今這個模樣雖然看起來和凡人無異，卻的的確確還是你自已。”
“在凡間，切記不可動用法力，不可傷人。一旦你做的多了，身上的業果就越重。”
孟婆千叮嚀萬囑咐，小花靈連連點頭。只是，當她和林嶼舟在一起之後，她就渴望更多。
她也害怕這份偷來的姻緣不會長久，所以，她想要用其他的東西將林嶼舟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