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得很快，春來居倒是不負金華第一酒樓的名號，道道是精品，可謂色香味俱全。

方行雲下意識地嚥了下口水，肚子很不給面子地發出咕嚕一聲巨響。

沐浴在歐陽聞似笑非笑的視線中，紅暈爬滿了他的臉頰。

其實今早在江文他們客棧裡吃得很飽，但奈何現在時過晌午，小孩的身體又餓得快，一些生理反應就很難藏得住。

歐陽聞在不張嘴說話的時候他還能勉強算得上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俊美大叔，可惜這人一張嘴就能把人氣個半死。

如果說江文是沒有腦子，而他就純粹是故意挑釁。

現在，他半眯著眼睛，帶著一絲難言的笑意，連帶著說的話都變得陰陽怪氣。

“吃吧，怎麼怕我下毒？”

他這是禮貌！

方行雲暗自腹誹，見歐陽聞確實沒有吃的意思，猶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小心地夾了離歐陽聞最遠的紅燒魚。

不是他謹慎，只是這人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神經病。

魚肉一入口，便讓方行雲眼前一亮。

口感嫩滑，味道鮮美，很對得起它的價錢。

既然吃不死人，方行雲也就徹底放開了拘束，抱著飯碗埋頭苦吃。

歐陽聞眼睜睜地看著方行雲從一開始的警惕到放鬆，明明消滅得很快卻還端著矜持。

有點戒心，但不多。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能養出來這樣的孩子。

歐陽聞眼中的興味愈發濃厚，原本打算等他吃飽了就送他上路，現在看來倒是不必了。

他抬手，狀似好心地將夾起一道菜，放到方行雲碗裡，只是在方行雲沒看到的地方，他的右手小拇指輕輕一抖，一抹藥粉穩穩落到了他面前那盤菜裡。

至於方行雲能不能吃到這解藥，聽天由命吧。

方行雲對此無知無覺，受寵若驚地衝他燦爛一笑，迅速消滅掉那口菜。

大約他也沒想到，真的有人只是因為被打斷了殺人的雅興，就要他為此償命。

被這笑容晃了眼，歐陽聞動作一頓，又給方行雲夾了一口菜。

“好吃就多吃點。”

‘他真是個好人！’

方行雲感動極了，繼續大吃特吃，完全沒發現自已剛剛在閻王殿前走了一遭。

春來居的菜是真的很好吃，只能說貴有他貴的道理。

頂著歐陽聞灼灼的目光，方行雲到底沒好意思要第二碗飯。

歐陽聞是故意的。

他一開始就發現了方行雲的如坐針氈，然後繼續用著極有存在感的視線盯著他。

他的飯，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可惜，除了一開始方行雲有些不自在，在他埋頭苦吃時完全忽視了歐陽聞的存在。

桌子上的飯菜剩了大半，看得方行雲有些心疼。

這至少剩了一兩銀子呢！可惜他確實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意識到歐陽聞似乎一口沒動，方行雲後知後覺地燒紅了臉，對著歐陽聞燦爛一笑。

“謝謝你請我吃飯。”

歐陽聞沒有說話，輕輕喝了口茶。

無聲的環境總是令人感到緊張。

至少對於方行雲是這樣，他茫然極了，還不敢抬頭，只能在腦海中瘋狂回想自已剛剛做什麼惹到他了。

方行雲顯然不能理解精神病的世界。

眼看著方行雲被自已嚇得臉都白了，歐陽聞被逗得撲哧一樂，頗為惡劣地笑出了聲。

怎麼會有人這麼喜歡欺負小孩？！

“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你有什麼想殺的人嗎？救人我也是可以的哦。”

方行雲還沒有意識到他的惡劣，腦子被這個驚喜炸蒙，試圖消化歐陽聞話中的意思。

他是什麼新品種的冤大頭嗎？

他的雙眼分外迷茫，覺得自已是不是做夢還沒醒。

好心的歐陽聞呼了方行雲一巴掌。

方行雲被打得腦殼一痛，驚喜地看著眼前的歐陽聞，大約是驚喜過了頭，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

“真、真的嗎？先生？”

這副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了頭的模樣成功取悅到了歐陽聞。

“趁著我現在心情好，還不快說。”

這確實是瞌睡來了送枕頭，他正愁不知道怎麼找去長安的船呢，歐陽聞這及時雨可以說下得很及時。

正要把自已想去長安說出口，卻又後知後覺地止住了話茬。

他們非親非故，歐陽聞這麼幫自已，是有什麼企圖嗎？還是說他認識這具身體的主人？

方行雲難得踟躕了。

歐陽聞當然不認識方行雲。他這個人喜怒無常，我行我素，想起一出是一出。這不，上一秒還想著送方行雲去見閻王，下一秒就要變成阿拉丁神燈。

他看著方行雲變來變去的臉，心情十分舒暢。

或許，養個這麼有意思的小東西在身邊解悶也不錯？

眼看著歐陽聞的眼神愈發危險，方行雲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樣，及時打斷歐陽聞的想法。

“我想要去長安。”

“如果你肯幫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似乎是怕歐陽聞不同意，方行雲匆匆補上一句，乾巴巴地給他畫餅。

“報答？”

歐陽聞輕笑一聲，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未盡之語很明顯。

方行雲準備拿什麼報答？

他難得好心一次，沒繼續刁難小孩，只是漫不經心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連帶著眼神都不自覺地帶上輕慢。

“一旬後午時來此地找我，過時不候。”

他沒有問方行雲一個人去長安做什麼，更沒有繼續問其他的事情，明明這個小孩身上這麼古怪，可他什麼都沒問。

這是屬於大人物的傲慢，還是因為他從未將方行雲放在眼中？

他像是真的只是一時興起，請了一個受牽累的小孩吃飯壓驚，然後做足了一個好心人的姿態。

好心人甚至都沒有問方行雲叫什麼名字，顯然，他的興趣過了。

方行雲敏銳地察覺到歐陽聞的不悅，以為是自已惹人煩了，不安地瞥了他一眼，到底什麼都沒說。

即便歐陽聞爽約，他也無可奈何。

歐陽聞發現了方行雲隱秘的視線，沒吭聲。

他堂堂一代神醫，自然不會食言，但這沒必要告訴方行雲。

畢竟看小孩著急還挺有意思的。

——歐陽聞語。

歐陽聞喝下最後一口茶，從袖子裡掏出一顆金珠，放在了桌子上，從窗戶上翻身躍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能江湖人都不喜歡走正門吧。

沒想到歐陽聞突然來這麼一下，方行雲對著以為他們要逃單所以急匆匆地衝過來的店小二尷尬一笑，將歐陽聞留下來的金珠推了推以示清白。

這些大俠什麼毛病！

店小二嘀嘀咕咕，怨氣沖天，但還是很有職業素養地衝方行雲喜氣洋洋地笑了笑。

“客官，剩下這些菜是要帶走還是？”

方行雲沒有絲毫猶豫，果斷選擇帶走。

誰不帶誰是傻子！

這夠方行雲一人一狗吃好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