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女子的面板很白，是白得幾乎透明那種，尤其是此刻，顯得更加脆弱不堪，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破掉。
沈曼的表情被裴淮禮悉數看在眼中，攏在袖中的手指輕輕動了動，語氣溫和：“記起來了？”
“什麼？”
沈曼似乎沒聽清。
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想，這人為何跟夢中那人一模一樣？
退後一步福身行禮：“妾身見過四爺，不知四爺在此，打擾了。”
態度疏離，準備繞過他去。
眼前忽然橫出一隻手臂，手腕白皙，瘦削，手指很長，骨節分明，虎口處還有明顯的繭子。
沈曼不自覺想到：這人習慣左手握刀。
但一想又不對，據她所知，裴四爺雖然生在將軍府，卻不愛習武，善文。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沈曼正要開口，就聽身旁之人問道。
沈曼垂了眼簾道：“是。”
裴淮禮挑眉，他身量很高，足足高了她一個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烏黑的發頂，上面只有一根素銀簪子，倒是跟這滿園春色有些不搭。
“你很聰明。”
就當沈曼以為對方會放她走時，忽然聽到這幾個字。
她以為他說的是自己攀上老夫人的事，臉色一變，想解釋又不知說什麼，索性不開口。
幸好對方也只是說了這一句便收回了手。
沈曼迫不及待離開，若不是顧及儀態，她恨不得跑起來。
翠巧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回頭望了一眼：“姨娘，沒人了！”
沈曼這才放慢腳步，大口喘著粗氣。不能怪她膽小，剛剛那人身上的氣勢實在太過駭人，兩輩子加起來她也沒遇到過，她發誓，如果有一天自己落在那人手裡，都不用嚴刑逼供，就什麼都招了。
雖然很沒出息，但沈曼不得不承認，某些人確實帶著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質。
翠巧平息著呼吸：“姨娘，您怕什麼啊？”
“我怕了嗎？”
雖然她確實怕了，但又不想在小丫鬟面前落了面子。
翠巧卻很沒眼色地點頭：“嗯。”
沈曼眼睛一轉：“我那是避嫌！”
又忽然問：“我從前認識四爺嗎？”
翠巧搖頭：“奴婢來您身邊服侍的時候，四爺就已經出門了。”
意思是她也不清楚。
“姨娘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翠巧見沈曼眉頭緊鎖，問道。
沈曼也說不清楚，總感覺剛剛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很複雜。
“記起來了？”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不停地回想這兩句話，她應該記得什麼嗎？再加上幾日前沈母的話，看來，只有找到如波，問題才能解決。
主僕倆剛回到院子，還沒等坐下，一個丫鬟過來傳話：“沈姨娘，少夫人有請。”
看，女人的訊息多麼靈通！
沈曼忍不住想。
她只好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含光院。
只可惜她來的不巧，少夫人正在用晚飯。
一個年紀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的丫鬟出來，眼皮很不屑地耷拉下來，道：“姨娘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少夫人正在用晚飯……”
不等丫鬟說完，沈曼嫣然一笑：“不急，我等等就是。”
說完，也不顧丫鬟驚訝的表情，徑直走到院子旁邊的石凳上坐下，身旁是一棵高大的槐樹，春季槐花滿地，沈曼閉著眼深吸了口氣，又睜開眼笑著道：“我最喜歡槐花了，這裡很好。”
“你！”
丫鬟氣得臉色微紅。
沈曼卻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你不用管我，我剛從老夫人那裡回來，茶也吃過了，你忙去就是。”
誰說要給你上茶！
丫鬟憤憤地想。可又不能明說，只好一扭身子離開。
走出沒兩步，就聽沈曼故意小聲道：“翠巧，你以後可不許這麼沒規矩，見了主子連禮都不行，這若是追究起來，非打你板子不可！”
翠巧端端正正地福身行禮，大聲應下：“是！奴婢謹遵姨娘教誨！”
就見剛剛那丫鬟腳下一扭，掀開簾子進屋去。
主僕倆抿著嘴偷笑。
沈曼如何不知剛剛那丫鬟想讓自己立規矩。雖說現在天不冷不熱，但她在惜福院辛苦一下午，腿早就酸了，才不想委屈自己。
宋若蘭見那丫鬟進來，抬手給了她一巴掌：“廢物！一個小小的姨娘都應付不了，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丫鬟捂著臉不敢出聲。
李嬤嬤從裡面出來，將茶放在宋若蘭手邊，對丫鬟道：“好了，你出去吧，給沈姨娘上茶。”
她是宋若蘭的乳嬤嬤，比別人面子大一些。
待丫鬟出去，李嬤嬤笑著道：“少夫人您這是何必呢，一個姨娘而已，若是因為她傷了主僕情分就不好了。”
宋若蘭冷哼一聲：“她敢！她老子娘還都在忠勇侯府！”
忠勇侯府是她的孃家，親姑姑是宮中得寵的賢妃。
李嬤嬤道：“話是這麼說，但採芙畢竟是從小伺候您，忠心是旁人比不了的。”
宋若蘭眼神閃了閃，氣道：“嬤嬤，你說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抬舉那麼個下賤坯子來打我的臉嗎？”
李嬤嬤笑了笑：“左右是個姨娘，老夫人再抬舉，還能越過您去？大少爺如今不在府中，您這是又何必呢？”
話雖如此，宋若蘭還是不甘心。
她清楚記得，當初裴季安將人納回來時那個寶貝勁兒，雖說兩人沒有圓房，那還不是她想辦法阻止了？不然，那個賤人現在沒準肚子已經懷上了！
李嬤嬤忽然道：“少夫人，奴婢聽說過些日子姑奶奶一家回京，一起回來的還有大夫人的孃家侄女……”
宋若蘭：“果真？”
李嬤嬤點頭：“所以，您不如做個旁觀者，只等著看戲就好了。”
宋若蘭終於露出一點笑容。
外面，沈曼假裝沒看見採芙紅腫的臉頰，雙手接過茶盞，笑意盈盈道：“多謝採芙姑娘。”
“姨娘客氣了，這是奴婢該做的。”
採芙低垂著頭，態度與剛剛截然不同。
茶水瀰漫的霧氣擋住了沈曼上揚的嘴角：看來，這個靠山這麼快就起作用了。
只是她還有一個問題：自己落水是否跟這位少夫人有關。
若真是她做的，自己怎麼也得替原主討個公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