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納妾文書丟了？”
裴季安繫著玉帶的手一頓，原本平整的衣襟又散落下來，他顧不上這些，大胯一步走到進寶跟前，冷颼颼道：“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進寶跟在他身邊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緊張的樣子，心中更加不安，戰戰兢兢道：“今日一早，小的就按照大少爺您的吩咐去了衙門，可是主事沒在，小的就等了一會兒。等主事來了之後，小的就打算將文書呈上去，這時卻發現一直放在小的衣襟裡的文書竟然不見了！”
裴季安皺著眉，重複一遍：“你是說，文書好好地在你身上，突然間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沒了？”
進寶點頭：“小的發誓，進到衙門裡後小的還看過，文書還好好的在呢。”
裴季安想了想，抬步出來，坐到八仙桌旁喝了口茶，腦子終於又清晰一些，問：“你可遇上什麼人？”
進寶搖頭，仔細回想一下忽然道：“對了！小的等候的時候，一個小衙役正在搬東西，不小心掉了，小的便伸手幫了一下……”
聲音卡住，因為他實在沒想出來那個“小衙役”到底是怎麼從自己身上將文書偷走的。
更何況，偷納妾文書？
簡直聞所未聞。
裴季安忽地起身大步往外走，進寶連滾帶爬跟上：“大少爺！您要做什麼去？”
“找人！”
裴季安留下兩個字，轉眼間不見人影。
惜福院這邊飯菜已經準備好，老將軍也過來了，看了一圈，問：“季安還沒到？”
因為沈曼在，老夫人特意沒讓人叫裴季安過來，聽到老將軍這麼問，驚訝了一下：“你叫他了？”
老將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老夫人反應過來自己有些激動，神色恢復如常，吩咐靜秋：“你去看看大少爺在幹什麼，不忙的話請他過來。”
靜秋立刻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剛要轉身出去，就聽老將軍道：“算了。”
沈曼對這一切毫不所知，等忙完從小廚房出來的時候，迎面撞上從外面氣喘吁吁回來的裴季安。
她不解地仰頭看著面前的人：“大少爺。”
裴季安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他剛剛出了將軍府剛騎上馬，沒走出多遠，忽然意識到不對，立刻吩咐進寶去衙門找那個小衙役，而他則轉身回府。
這一路上他腦子裡想了很多，都是各種沈曼已經離開的情景，所以當他看見此時沈曼婷婷站在自己面前時，終於鬆了口氣。
可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只當是自己還沒透過她揪出譽王，所以還不想她離開。
“你沒走。”
裴季安不自覺出聲。
沈曼歪著頭好奇道：“去哪裡？”
話到嘴邊，裴季安嚥了回去，道：“沒什麼。”
“季安。”
老夫人剛剛只看到裴季安一閃而過直奔後面，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便出聲喚了一句。
裴季安回過神，走到桌子旁行禮，道：“祖父，祖母。”
裴老將軍擺擺手：“坐吧。”
裴季安坐下後才發現今日的飯菜與往日不同，與昨日家宴也不同，又想起剛剛看見沈曼的樣子，抬起頭看向站在老夫人身後的沈曼，問：“又是雲肆食坊的？”
老夫人回頭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沈曼，道：“吃你的得了，管是哪裡的。”
裴季安笑笑，毫不客氣地伸出筷子嚐了幾口，接著眼前一亮。
中午他光顧著跟譽王拼酒，雖說沒吃多少菜，但是昨晚的味道他可是記得清楚，道：“怎麼跟昨天不是一個味道。”
老將軍顯然也發現了，又接連吃了好幾口，才捋著鬍鬚不停地點頭：“嗯，很不錯。”
雖然只有簡單的幾個字，但看他手中不停的筷子就知道，可不簡單只是很不錯。
沈曼依舊垂著眼簾，伺候老夫人用飯。
老夫人想了想道：“這是小滿親手做的。”
裴老將軍倒還好，只是稍微驚訝了一下便沒說什麼，裴季安的眼睛卻亮得嚇人。
“咳！咳！”
老夫人咳了兩聲，道：“好了，先吃飯。吃完飯我有話跟季安說。”
裴季安也沒當回事，或許是餓了，或許是因為別的，他心情大好地用了比平時多兩碗飯。
飯後，老將軍有事又去書房忙了。
裴季安眼睛則一直跟著裡裡外外忙乎的沈曼轉，玩笑般地對老夫人道：“祖母，難怪大家都說你喜歡沈氏，我見她在您這裡比哪都隨意。”
老夫人笑了笑，等沈曼出去後，才收起臉上的笑容緩緩道：“季安，你還記得你爹的屍體剛被送回將軍府的那天嗎？”
裴季安身體一僵，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看著剛剛沈曼消失的門簾道：“記得。”
回憶了一下接著道：“那天我央求四叔帶我出去玩，可四叔光顧著讀書不理我。我閒得無聊，就爬到了將軍府的門楣上，祖父回來正好看見我。我以為他會指著我罵我，可沒想到他卻很和藹地朝我招招手，說……”
“季安，過來。”
將軍府的門楣可不是誰都能上去的，十歲的小季安害怕急了，偷偷給身邊的小廝使眼色，讓他去幫自己請救兵。
然後才磨磨蹭蹭從門楣上下來，耷拉著腦袋到祖父跟前，低頭認錯：“祖父，季安錯了。”
卻沒想到祖父沒有責怪他，反而很溫柔地摸摸他的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一開始還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健朗的祖父彷彿一夜間老了幾十歲，頭髮花白，腰背似乎也有些彎，他抬起頭看向祖父，剛要問，就看見不遠處一個老者身上揹著一個人，步態艱難地朝這邊走來。
祖父身邊的小廝氣喘吁吁跑過來，跪在地上大哭：“老將軍！大老爺找到了！”
他感覺祖父放在自己頭上的手猛地用力。
那一瞬間，他覺得祖父會捏碎自己的腦袋，嚇得他不敢吭聲。
直到那位老者來到跟前，抬頭看了一眼頭上“將軍府”三個大字，又看看立在一旁的老將軍，開口道：“聽說你們在尋人，看看他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