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娑被弼其圈禁在焚原的地宮。
地宮上就是雷端的軍隊,雷端已經帶著鍾明明回到了焚原大營,可憐這兩個鍾家人,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地下,活生生的兩個人,本應該日日相見,現在卻是日日不見。
弼其的眼珠子是自已生剜出的,她對自已狠,對蘇娑還是沒下狠手,只是將他強行落髮。
“少主人,祭司說要剃掉你的頭髮!”伺候他的是個十來歲的俊秀少年,叫作忍冬。
“師姐有沒有說為什麼要這樣?”蘇娑問。
“祭司說要帶您回葉國做空教的教主,教主不能留頭髮。”忍冬一五一十地告訴蘇娑,他是個很單純的孩子。
“我做的哪門子的教主!”蘇娑對弼其簡直無語了,他只是答應跟隨弼其,沒有說把自已賣給弼其,由他擺佈。
看到蘇娑沉默的拒絕,忍冬一下子跪下來了,他求道:
“求求您了,少主人,祭司說您不落髮,就落我們的頭。”
“你們?這裡不是隻有你我?”蘇娑進入地宮已經月餘,未曾見過其他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當然有了,”忍冬擦乾淚,“還有不下百人,他們都期盼著見到少主人,只有少主人才能救葉國。”
蘇娑笑了,是自嘲的笑:“我也不知我有這麼大的力量,你要剔就剔吧,別因為我讓其他人受苦了。”
一頭青絲,在忍冬手裡漸漸飄落。
蘇娑看著鏡中的自已,不禁有些陌生,他至此的十五年,在師父和姨母的庇佑下,都是無憂無慮的,是不識愁滋味的,他以為自已是這天地間的羈零之人,無父也無母。
現在,陡然知道了自已的身世,感到有歸屬的同時,也感到莫大的壓力。
“救葉國?我行嗎?”蘇娑捫心自問:
“我的兩個親人,一人身中毒蠱,一人下落不明,我都無從救起,葉國?什麼是葉國?”
他不禁問道:
“忍冬,你為什麼不在葉國?是被擄來當奴隸嗎?”
忍冬臉上露出驚詫又悲憤的神情,他幼小的靈魂受到了奇恥大辱,他道:
“不是!葉國人永遠自由,寧死不會給人當奴隸!我和我的同伴都是自願跟著祭司的。”
“那,在葉國的人呢?他們過著的是怎樣的生活?”
“自然是強者過著強者的生活,弱者過著弱者的生活。強者爭奪地盤,弱者在鐵蹄下討生活。到處是殺人犯、強盜、竊賊,每天都膽戰心情,一個幼小的孩子在哪裡很難長大。”忍冬悲哀地說。
“那不就是野獸!”
“比那更可怕,野獸還有同類,但在葉國人和人之間沒有任何的信任,哪怕是家人。自從聖僧走後,那片土地就被汙染了。”
“聖僧?”
“就是你的父親,”忍冬不小心觸碰到了禁忌,但出於對蘇娑的忠心,他還是繼續說道:
“您不應該記恨祭司,她是在保護你。葉國有些人,也在找您,他們其實還想殺了您。”
“為什麼?”蘇娑不解:
“我們無冤無仇吧!”
“並非如此,”忍冬瞧著蘇娑有些天真,便直說道:
“聖僧是被選中侍奉葉國的古神的,他們不能娶妻更不能生子,您的父親違背了對神的諾言,所以神才降下了懲罰。他們把葉國的戰敗和混亂,都算到你身上了。但是,弼其祭司,把這些人基本都除去了,”忍冬看著蘇娑,多少覺得他有些不知好歹,繼續勸道:“如果是那些人先找到你······”
“那我沒有的就不是頭髮,而是頭了。”蘇娑指了指自已的頭顱,和忍冬笑著打趣。
忍冬也笑了,他努力地要從蘇娑身上挖掘出一點聖性來,可是怎麼看這個人和他一樣都是個普通少年。
“您放心,我不是這麼想的,我知道,聖僧到了華國也是身不由已,是鍾榮榮陷害了她,她用罪惡的身軀誕於了聖潔的您,著我們都能區分開,您是我們永遠的主子。”忍冬表現出自已的善意和虔誠。
“罪惡?”蘇娑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他死都不能把這兩個字和他的母親聯絡到一起。他們的相處是短暫的,但他永遠忘不了她那雙哀愁而美麗的眼睛,她是多病的、怯懦的,你可以說她軟弱,但她絕不罪惡。
忍冬望著他,沒有任何想要道歉的想法。
“唉!”蘇娑有些認命的嘆了口氣,他想到自已對王珺的失約,這件事一直在折磨他。現在折磨的感覺被減輕了。
“或許這樣也不錯,和我在一起有什麼好?有些人大概也要把‘她’定義為罪惡,甚至不惜千里追殺,我大概永遠都擺脫不了這救國的責任,只願長孫費找到她,願她能芳華永繼、歲歲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