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一向從容的嶽聽風,顫抖著手幫姜暄擦眼淚。
姜暄的眼淚好像是流不盡了,她也在發顫。淚水模糊了眼睛,小巷子裡燈光昏暗,看不清眼前這個混蛋的模樣。
她沒有擦眼淚,而是緊緊抓著嶽聽風的衣角,生怕他忽然又不見了。
姜暄腦子的有一根弦忽然崩開了。
她想起上次她拉嶽聽風的衣袖,卻被他下意識躲開。
所以……是因為小時候被打怕了,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嗎?
她哭得更厲害了。
嶽聽風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一次次拂去那滾落下來的淚珠。
姜暄抽噎著,死死箍住了他的腰。
“你到底去哪裡了……”
嶽聽風聲音很低,“……哪兒也沒去。”
“你知道我們在找你嗎?”
“……”
他不說話。
不說話,姜暄也知道,他這段時間是知道他們都在找他的。
“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混蛋的人啊!”她哭喊著。
嶽聽風把她抱在懷裡,讓她放肆地哭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
姜暄擦掉眼淚,惡狠狠地說:“你不應該跟我說對不起,應該跟你爸和你姐說。”
嶽聽風又沉默了。
姜暄抽出手機,一邊流淚一邊準備給嶽見雲發訊息。
嶽聽風卻將手覆在她的手機螢幕上。
姜暄抬頭看他,看到了他一臉哀求。
“……能不能,先別告訴他們。”
姜暄看著他,沒有放下手機。
嶽聽風放下了手。
姜暄嘆了口氣。
“我先不說你在哪,但是要告訴他們你沒事,好嗎?”
嶽聽風又抱住她,“謝謝……”
嶽聽風帶姜暄先回到了他最近住的地方。
竟然就在姜暄和嶽見雲旅館對街的另一家旅館。
回到旅館,他先當著姜暄的面吃了一次藥。
然後他看著姜暄,沉默了一會兒。
姜暄想,如果他不說,她就不問那是什麼藥。
但嶽聽風解釋了,“我……剛回江城的時候,就發過病。去做了檢查……和我媽一樣的病。”
“那時候開始就一直吃藥,我爸知道這事兒,但是他不知道有這麼嚴重,我姐一直不知情。”
“我……我們家吵了一架,你應該知道了……我真的,受不了他們看我的眼神,感覺每一下都好像有針在刺激我的神經,所以……”
姜暄在路上思考了很久。
看到這個旅館毫無生活氣息的樣子,聽到嶽聽風的解釋後,她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也是剛來蘅州?”
嶽聽風剛出現時,她腦子太懵了。
以為是嶽聽風終於忍不住現身了,但現在想想,他不是那種人。
甚至於在知道了嶽聽風這麼多她從前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後,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嶽聽風,你一直跟著我,”姜暄沒去看嶽聽風,睫毛顫顫巍巍,“是嗎?”
嶽聽風站在玄關處,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可憐,但這次不一樣,姜暄不會那麼輕易原諒他。
“是。”
“從……還在江城的時候……”姜暄說道。
她又輕輕搖搖頭,“不,你從很久以前……就跟著我了。”
嶽聽風閉了閉眼,“你知道了。”
姜暄終於皺起眉頭,“為什麼我會不知道呢?”
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現在的嶽聽風,真是可憐又可恨。
如果他是個棉花娃娃,她一定把他狠狠揍一頓。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她深呼吸一口氣,平靜地說。
嶽聽風走到她身邊,語氣很憂傷。
“你知道嗎,我曾經一直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真的對我好的人。”
姜暄抬頭看他,“你爸爸和你姐姐,一直很擔心你。”
嶽聽風點點頭,“我知道,但在我以前最需要家人關心的時候,他們都不在。”
“我不是怪他們,相反,我很感激。”嶽聽風有些自嘲地笑,“他們幾乎是把我從一個地獄裡拉起來了,讓我重新做人。”
“但是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也讓我覺得痛苦。”
“我爸來接我的時候,倒是聽那些人說了我媽的事,我姐就一無所知了。”
“但他們知道,或不知道,都不是我所經歷的萬分之一。”
姜暄愣住了。
“可能他們覺得我還是個正常人,尤其是我爸,他打心裡沒有把這病當回事,覺得聽醫生的,堅持吃藥就不會有更嚴重的情況。”
“他希望我,做個和我媽不一樣的,正常人。”
“但是好難,我……我跟別的同齡人,根本不能一樣。他們在笑的時候,我心裡全是惡毒陰暗的想法。”
“他們哭的時候,我又覺得很暢快。”
“……是不是挺變態的,所以,我根本做不到和別人一樣。”
“他們孤立我,冷暴力演變成真的暴力,我和他們打了一架又一架,打到沒人再敢惹我。”
“你知道嗎,在我想過去死的那段時間,只有你關心過我。”
恍惚間,姜暄也想到了曾經夕陽下的那張創可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