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栩從沒見過許沉楓尷尬的樣子。
哪怕是從前哥哥姐姐們和他頂嘴，他也都是生氣，而非尷尬。
可現在，就算許沉楓不尷尬，許栩都要替他尷尬地腳趾抓地了。
“你...”
許沉楓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與盧卡斯會面的事情算是內部訊息，時間他也沒和別人透露過。
裴燼能這麼準確地說出下週五，還明確強調是他要見自己...
就算許沉楓再怎麼不想承認，也必須明白一件事。
裴燼就是盧卡斯，盧卡斯就是裴燼。
他，裝逼裝到本人頭上了。
還是國家高度重視，再三開會強調的重點人才。
而剛剛，他居然還讓裴燼把工作辭了...
向來目中無人的許沉楓此刻坐立難安，連話都不知道如何去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沒有人幫許沉楓解圍。
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你是盧卡斯？”
“是我。”裴燼非但不生氣，反而語氣平和，“知道是大哥我就放心了，沒想到能提前見面，真是太巧了。”
他沒提剛剛的尷尬，禮貌又客氣，倒讓許沉楓顯得不知禮數，有點自大自傲。
“呃...是，是太巧了。”
“大哥不用太拘謹，我今天也只是您的妹夫而已。”
“是、是...妹夫。”
許沉楓的臉又紅又綠，他輕咳兩聲，強撐著最後的體面說，“吃飯吧。”
整個用餐期間前所未有的安靜。
只是隱約有憋笑的聲音，沒忍住漏了氣。
...
中午，許栩好不容易從姐姐們的魔爪裡出逃，跑出屋子就是後院的大太陽打在臉上。
推門，菸草味竄入鼻息，許栩扭頭，裴燼正站在不遠處抽菸。
“裴燼！”
許栩小跑著過去，只見裴燼著急地想把菸頭滅了，生怕讓她聞到。
“不用。”
小手按住她的動作，許栩搖搖頭，“這會你想抽就抽吧，不礙事。”
裴燼唇角彎了彎，將還剩半截的煙掐滅，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裴燼，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許栩倚著旁邊的欄杆，將自己藏在陰影下，“高中的時候你也不抽菸吧？”
“鬱悶的時候不想用酒麻痺自己，就選擇了煙。”
裴燼扭頭盯著許栩的側臉，解釋道，“我沒有煙癮，可以隨時斷。”
他是個自覺的人，對什麼事都高度要求，力要做到最好。
外人眼中的他事事完美，無所不能，可只有裴燼自己明白，這份完美里藏了近乎病態的偏執。
以至於，他能用最嚴厲的要求剋制自己離開許栩身邊，好讓時間能夠沖淡她對他的厭惡。
哪怕，他的心幾乎每一天都在接受凌遲的懲罰。
“煙哪有說斷就斷的。”許栩對上他的視線，好似照亮了他陰暗的內心，“你還是先別戒了，你要思考吧？藉助煙緩解壓力也可以，就是別太過度就行。”
“嗯。”
裴燼輕輕拿出口袋裡的香菸，趁許栩不注意扔進了垃圾桶。
不需要煙，他也能思考。
“裴燼...”
許栩突然放沉了聲音，關切問：“來我家你很鬱悶呀？”
許家的家風有時候很讓人窒息，對於許栩這個自由的靈魂來說，幾乎是無法接受的。
更何況是裴家那種獨立與愛滋養的教育。
她擔心裴燼不開心。
“不是，能見到你家裡人我很開心。”
裴燼的大手輕輕拍了拍許栩的頭頂，“只不過，我從來沒發現你家裡的氛圍是這樣的...”
“壓抑、教條、束縛的？”
許栩自嘲地扔出三個形容詞，把裴燼的話補充完整。
“嗯。”
“我能看出來你的不開心，你的假裝敷衍，但你的親人們卻好像...視而不見。”
大家好像都在逢場作戲，表演著自己討厭的樣子，假裝聽一下討厭的話。
家裡或許有些真實，但不多。
“我們家向來是這樣的。”
許栩踮起腳尖，輕輕往裴燼身邊湊了湊，好似在努力汲取一些他身上的能量。
“許家呢，更注重面子上的和氣，不太在乎個人的內心想法，我每次回來都習慣啦。”
“剛剛聽許沉楓的話，你是不是也很不高興？他就是這樣，誰也瞧不上，誰也不想瞧。好像只有在許家這一方天地裡，他能像個皇上一樣，把我們這些弟弟妹妹收拾一通。”
想起剛剛許沉楓精彩的表情，許栩又忍不住笑出聲，
“不過你剛剛讓他吃癟，真的太好笑了！”
“他喜歡拿別人的成就說事，還有一套自成一脈的評判標準，剛剛他想對你刷威風，沒想到他舉例的那個華僑就是你，哈哈哈哈哈....”
裴燼看她笑得那麼開心，低頭也和她一起低笑出聲。
許栩歪著腦袋：“我特別特別想問你。”
“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麼？”
“裝蒜...當然是許沉楓是要跟你見面那人這件事啦！”
裴燼搖搖頭，滿臉無辜。
“我不知道。”
許栩不信，“不可能，那你還說要幫我出氣？你不知道的話，怎麼幫我出氣？”
她臉頰鼓出淺淺的弧度，裴燼目光深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這麼聰明...那你知道答案，還問我？”
許栩試探問：“所以你一早就知道，還故意謙虛，讓他丟臉吶...？”
裴燼點頭：“嗯哼。”
“哇...腹黑啊你。”
許栩轉過身，又問，“那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丟臉？”
“我不知道，不過，一個下意識貶低別人才能獲得成就的人，大機率是不會正眼看人的。”
裴燼深知這個道理，也從許栩的隻言片語中發現許沉楓是這樣的人。
“所以，不論他說說什麼，只要我足夠強大，他就一定會主動露怯退縮。”
就像剛剛，其實裴燼什麼都沒做。
是許沉楓自己給自己設下了陷阱，一步步跳了進去。
“說得對，我...”
許栩扭頭，卻被迎面那種俊美的臉震懾住。
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到許栩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裴燼垂眸看著她，好像剛剛就一直在看著她...
這雙眼睛，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會讓人誤會深情。
“裴燼，我——”
“小姑姑！小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