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佩雷斯,我想去看看那邊。”
許栩指著一間酷似火車內裝的展室,立刻想到電影裡的種種細節。
“好啊!”
歐文就是一位火車修理工,而他的傳奇一生也像一列火車一樣,載滿了溫情與傷痛。
故事以他的自殺為起點,次次自殺失敗為曲折,穿插著他的親情、愛情與友情,以及他發現妻子離世後,這個世界不太相同的愛。
歐文最後病死於心臟病,與妻子在天堂重遇。
他度過了完整的人生。
可許栩和佩雷斯還沒有。
“如果...他的故事在自殺那天停滯。”
許栩抿唇,有些恍然。
她垂頭望了眼手腕上淺淺的傷痕。
“不會停滯的。”
佩雷斯也同許栩一樣心潮澎湃。
“因為不會停滯,所以才有了我們在此相遇。”
“嗯...”
...
裴燼逆著人潮從博物館大門出來,臉色分外差勁。
剛剛他等了一會,不知為何心中起了些奇怪的情緒。
是焦躁嗎?
還是擔心?
手機上的文獻也看不進去,裴燼鬱悶地嘆了口氣,擠進討厭的人流。
他步子極快,對這些藏品文化沒有一點興趣,滿腦子都是許栩那條鵝黃色的裙子。
明明討厭黃色,卻還要穿著。
他穿梭在人群中,像極了特立獨行的怪人。
可他卻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反而把這些所謂的“普通人”當作空氣一樣。
站在大廳之中,他定眼瞧見了那襲鵝黃色的裙尾。
“許——”
少女撩開耳側的黑髮,露出高興的側顏,正和身邊的異國少年說些什麼。
他們連笑都是同步的,看起來聊得很投入。
這不是不需要他陪麼?
“呵...”
裴燼冷笑,目光直盯著樓上的兩人。
明明找到了她,心中的焦躁卻更嚴重了。
他真的很討厭許栩。
越長大,就越討厭。
他是個完美的人,為什麼獨獨到她跟前,就會煩悶焦躁。
這樣的情緒太影響他了。
裴燼腳跟向後退去。
她不需要他陪,他也不想作陪。
隨便她怎麼樣吧。
他要回去了。
...
“你想過自殺嗎?”
佩雷斯問她。
許栩點點頭。
她露出快要癒合的手腕。
其實天氣很熱,但她還是穿了一件長袖開衫,只是為了遮擋住這處傷疤。
“但我似乎不是那麼想死,好像只是想試一試這個選擇會不會更好。”
佩雷斯微微一笑,“那看來我比你幸運。”
他沒試過,只是想過。
“是啊,這其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許栩藏起傷痕,回想前段時間的孤立無援,此刻卻全然卸下了包袱。
“我身邊沒有人能開解我,只能靠別人的故事。”
“我也是。”
佩雷斯深表贊同。
他們不會像電影一樣,從天而降一位天使,無微不至地共情他們的全部垃圾情緒。
而作為大家眼裡的小孩子,他們的憂鬱只會被歸類於毫無意義的“傷春悲秋”。
沒有人會在乎。
他們只能自救。
像是深陷泥潭、想要墜入黑暗,卻又因為看到世間的一丁點光亮就努力地奔向光明。
和歐文一樣。
兩人陷入久久的沉默,感受著心中的片刻寧靜。
久到一段柔和的音樂入耳,許栩才回過神。
佩雷斯的手機裡放著一段舒心的音樂。
“走吧?”
許栩莞爾,“好。”
該和偶然相遇的另一個自己告別了。
可等她和佩雷斯分別之後,卻發現裴燼不見了。
“去哪兒了?”
她環顧周圍,遊客漸少,天也陰沉下來。
掏出包裡的手機想給裴燼去個電話,卻沒想無論怎麼按也按不開螢幕。
沒電了。
禍不單行。
許栩深吸一口氣,回頭想去找佩雷斯,可他卻已經離開了。
“...先找一找吧。”
她繞著巨大的博物館外圍走了一圈,包括每一家餐廳和咖啡館。
甚至遠處的草坪公園她都去翻了。
沒有。
只有一個可能,裴燼丟下她回去了。
心情突然沉入谷底,害怕湧上心頭。
為什麼?
許栩想不明白。
如果不想來,可以不來。
為什麼不拒絕?
為什麼不反抗?
她眼眶酸澀,淚水盈滿。
明明是這麼開心的一天,為什麼要...
腕上的傷痕敲響警鐘,讓她混沌的腦子終於浮出深淵。
她不需要任何人,她要愛自己。
裴燼走就走,自己又不是找不回去。
許栩望著漸暗的天空,耳畔還響著雷聲嗡鳴。
“趁下雨之前,回去!”
...
裴燼換了個地方玩手機。
當然,這個玩手機是裴燼特別的玩法,換做其他人看到裴燼手機上的內容,只會覺得滿眼天書,大呼無聊。
咖啡酸苦,裴燼不常喝,但今天為了集中精神,他連著下肚了好幾杯。
但有些神經還是想跑出去找那襲鵝黃,於是裴燼又掏出耳機,將音量開到最大。
在他的多重施壓下,腦子終於把許栩拋了出去。
直到夜幕降臨,手機也提示著沒電,他從書包裡翻找出充電寶,卻突然發現了格格不入的寶藍色。
寶藍色的方形充電寶,上面還貼著列印下來的小貓頭的貼紙。
裴燼的東西都是黑白色,這樣的寶藍只可能是許栩的。
她沒帶充電寶?
壓制住的大腦終於在此刻衝破禁錮,不停運轉著告訴他——
“你把她丟下了。”
“她現在手機一定沒電。”
“她那麼笨,絕對會迷路的。”
“這裡是瑞士,如果她被人拐走,很難找到。”
無數可能湧入腦中,裴燼猛地站起身,動靜大到讓周圍的顧客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拎起書包,面色陰沉地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
雨早就落了滿地。
他拿耳機堵住了耳朵,什麼都沒聽到。
裴燼毫不猶豫地踏進雨中,感受著越下越大的雨。
順著去大教堂的方向拐進一個路口,不遠處就開來一輛計程車。
他招招手,計程車越過他沒停,停在跟前的是一輛警車。
門開啟,少女的衣服早就溼透了,她撐著警察給她的傘,神色冷漠地望著眼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