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位於正陽大街上。
無錯書吧附近的街道上住的都是金陵城有名的書香世家,可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周府的宅子不算大,四進的院子,前前後後打理的井井有條,鵝卵石路兩畔插了斜竹,處處彰顯出雅緻來,堂前屋後充滿書香氣,讓人覺得有一種踏實的底蘊。
今日是周府大宴賓客的日子,門子鞠躬於門前,迎接著往來的客人。
“這位公子,請出示名帖。”
薛白直接被攔下,他心道這周老規矩還不少,便乖乖的出示了名帖,門子登時臉色一變,忙將他讓了進去。
“嘶!何時連這般年輕的少年郎也能得周老親自邀請了?怪!”
門子在後面不免嘀咕。
正廳內。
周老正在大酬賓客,今日到場的有金陵幾位書院的院長,還有些官場中人,以及周老本人的門人弟子,稱得上是名士風流。
“我聽說今日的宴會乃是周老為了宴請一位小友特地舉辦的?”一位跟周老相熟的老友忍不住調侃道。
正說著,薛白已到了院內。
“兄臺可是薛白閣下?”一位儒生叫住了他。
薛白看向來人,標準的儒生打扮,相貌卻是理科聖體的模樣,“正是,兄臺是哪位?”
見他肯定,儒生嘴角揚起笑容,熱情道:“薛兄客氣了,在下鴻生,周老門生,久仰薛兄大名,特來結識。”
薛白敏銳的注意到了他用的是門生二字,在古代門生和弟子不完全是一個意思,門生代表他乃是周老學問上一脈相承的關係,而弟子則只代表師徒關係。
至於學生則更為寬泛,哪怕周老指點過你兩句,也可自稱學生。
對周老了解更深,薛白才知道這位老者的能量到底有多大,毫不誇張地說,抱上他等同於抱上一根粗壯的大腿。
就如眼前這名為鴻生的儒生,將來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哦,原來是鴻生兄啊,久仰大名。”薛白不動聲色道。
聞言,鴻生有些激動,“你聽說過我的名字?”
“當然,額……鴻生兄的名諱在這金陵可是響噹噹的。”薛白昧著良心說道。
“對了,鴻生兄定是有功名在身吧?”他忙岔開話題。
“區區解元不值一提,能被薛兄記住,深感榮幸啊!至今我還對薛兄上元夜那一首青玉案記憶猶新,可惜當時無緣結識薛兄,實乃一大遺憾!”
能看出來,鴻生真的對薛白有些敬仰,而且話真的很多。
“解元?”薛白暗自一驚,能考中解元者無一不是人中龍鳳般的存在,赫赫有名的唐伯虎就是因為考中解元而被人熟知,尊稱一聲唐解元。
他著實沒想到,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傢伙,竟然是解元?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才聽裡面傳來急切的聲音。
“鴻生?你去哪了?先生都等急了,不是讓你去找薛公子嗎?”
鴻生臉色一變,一拍額頭,“哎呀!險些忘了大事,薛兄,快跟我入席吧!”
說罷,直接拉起薛白就往裡走。
“咦?看來是周老的貴客到了啊?”眾人起鬨著。
在眾目睽睽之下,鴻生帶著薛白進來,見眾人似有怪罪之意,鴻生忙解釋道:“啟稟先生,薛兄早就到了,實在是我的過錯,拉著他閒談了許久……”
周老擺擺手,笑道:“無妨,薛小友請入座吧。”
薛白便拱手一禮,挨著鴻生坐下。
讀書人之間的宴席無非就是吟詩作對,猜謎表演之類,今日主題也不外乎,眾人品茗過後,便有人率先作了一首小詩,請周老指點。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快活似儂有幾人?”
“哈哈哈,好啊,趙院長這詩作的妙哉!”
開口之人,乃是六峰書院的趙院長。
周老捋了捋鬍鬚,也笑道:“詩不錯,不過趙院長這是有歸隱之意了?”
“哈哈哈,閒來小作罷了,周老多想了,若是當今的後生皆如鴻生這般出彩,又知禮守節,怕真是要擠的我們這些老傢伙歸隱了。”
聞言,薛白微微皺眉,總覺得這位趙院長這話有針對自已之意,說自已沒有禮貌不守規矩,想來還是因為自已剛才姍姍來遲感到不滿。
不過這也正常,在這些老學究眼中,自已就是個毛頭小子,這種宴席還敢讓大家等著,該吃一吃下馬威才好。
果不其然,就聽他繼續道:“這位薛小友是周老請來的貴客,想必文學造詣極高,不知可否就方才一詩點評一二?”
聞言,周老略微皺眉,有些不喜,大家本是一團和氣,倒要將這宴會攪得烏煙瘴氣作甚?
不過話已經說出來了,他也沒有直接駁了對方面子,正好看看薛白會如何應對。
“趙院長是吧?點評不敢當,小子才疏學淺,也看不出什麼好壞來,倒是也有一拙作,不知可否請趙院長點評一二?”薛白一副謙遜的表情。
“譁!”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一片譁然。
就連鴻生都沒想到,薛白這麼剛,直接反過來將了趙院長一軍?
不過很快他的眼睛就亮了起來,“薛兄又要作詩了?那倒是要期待一番了!”
這番操作令趙院長皺眉,不知薛白到底是有底氣還是說氣話,便冷哼一聲道:“也好。”
薛白緩緩開口。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只一句,就令鴻生不住讚歎,暗道這是薛白以鵬鳥自比,抒發胸中的凌雲壯志!
薛兄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啊,這等才情,他日必定不是一句扶搖直上所能形容的。
成就恐不在“九萬里”之下!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世人見我恆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薛白微頓,最後念道:“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包括周老在內的眾人都不免色變,這竟是連孔聖都寫進去了,最後一句中的宣父就是指孔子孔聖人。
尤其這一句簡直意味悠長啊,就連孔聖人都說後生可畏,誰還敢輕視薛白這樣的少年人?!
這是在諷刺趙院長啊!
方才他對薛白可是處處透露著輕視,誰料人家直接作詩反駁,令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孔夫子都這麼說了,你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