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後，李長生抽著嘴角，看著遍地大大小小的空罈子。
沈黎雙眼瀰漫著水光，如同盛了一輪滿月，整個人充滿了破碎感。
李長生眼神複雜，剛要說些什麼安慰人的話。
下一秒。
“嗝~~”
清冷的破碎感蕩然無存，沈黎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嗝，趴在桌子上嘴裡不知嘟嘟囔囔些什麼。
“……回來……”
李長生湊過耳朵去聽，本來以為沈黎叫的是讓何錚回來，沒想到對方殷紅的唇裡吐出來一大串名字。
“……王雪兒……尉遲鳶……王權……歲青……馮月……李二哈……張思爻……文月……李佳文……”
有的李長生認識，有的很陌生。他呆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些人應該是一樣跟著沈黎過來的“救世F小隊”的隊友。
只是，這些隊友都死了。
“為什麼沒有那傢伙呢？”李長生撐著下巴，盯著喝醉了的沈黎，發現對方真沒叫何錚的名字。
沈黎又開始唸叨，一個個名字清晰的從唇中吐出，她記得很清楚。
“哎。”李長生嘆了口氣，伸出手給沈黎渡了些靈力過去。
這傢伙喝了這麼多酒，估計疼迷糊了，終於不哼哼了。
沈黎一覺醒來，只覺得渾身都疼得厲害，硬生生將她疼醒，身體裡每個細胞都在尖叫，撕扯著她的神經。
李長生不知道跑哪去了，沈黎伸了個懶腰，看著一地狼藉，呆呆坐在原地。
一個面生又熟悉的人鬼鬼祟祟的守在門口，時不時探出個腦袋看裡面。
“進來。”沈黎揉著腦袋，宿醉的感覺很不好受。
那人將腦袋縮了回去，看的沈黎火大。
“進來！”
那人雙手攪在一起，低著腦袋小步小步挪進來。
“躲什麼？”沈黎沒好氣，一腳踏在石墩子上。
“坐。”
青年畏畏縮縮的坐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時不時偷看沈黎。
“你還好吧？”斟酌片刻，青年小聲開口。
“快了。”沈黎揉著腦袋，閉著眼睛。
“啊！”青年似乎膽子有些小，聞言攥緊了袖子。
“快死了。”
“五虛，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當系統的時候可不像這樣啊。”沈黎最受不了對方婆婆媽媽有話不說的樣子。
“我來看看你。”五虛從袖子裡掏掏出一個半個拳頭大的桃子，“這是仙桃，我留了八百年，包治百病，你試試能不能管點用。”
沈黎拿過桃子，桃子泛著青色，像是還沒熟就被摘下來。
“謝了。”
沈黎咬了一口，明顯聽到五虛咽口水的聲音。
“還有什麼事嗎？”
沈黎看了他一眼，五虛就跟屁股有火燒似的彈起來，一溜煙往外跑，聲音消失在背影裡。
“沒了沒了。”
沈黎笑了，五虛聽到笑聲跑的更快了。
他很害怕，沈黎昨天殺瘋了，整個天界大換血，當點官兒的都人頭落地了，那些以前五虛見都見不到的大佬一個個全掉了腦袋。
現在的天宮都落不下腳，滿地都是厚厚的血。雜役弟子們低著腦袋收拾，絲毫不敢抬頭看“殺神”。
五虛出了門，一些雜役弟子連忙對他行禮，嚇他一大跳，害怕的跑了。
他摸著心口，覺得自已很沒有禮貌，想了想又折回去。
可惜沒見到沈黎。
後來，五虛成了有名的大神官，學會了人情世故，整個神變得沉穩可靠，可是心裡頭一直有根刺。
那天他要是沒跑，是不是就能見到沈黎最後一面？
李長生後面來找了他，遞給他一空間的零食，是沈黎留下來給他的。
五虛活了數千年，守著一空間的過期零食當寶貝，他一個都捨不得吃，一直留著。
——
馮月不知道走了多久，整個人在黑暗裡，一直向前走。
寂靜的黑，馮月一直朝前，太安靜了，只能自已發出聲音。
不知道時間流逝，他已經瘋癲。
“哥哥，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好啊。”
“媽媽，我想去看英雄冢。”
“好呀。貝貝，那媽媽去買一束花，你在這裡等媽媽好不好？”
“好。”
“……”
對話聲湧入腦海，馮月愣了愣，以為自已做夢了，眼前還是一片黑暗，腦中卻傳來各種嘈雜的聲音。
“一切為了人類未來，人類生存高於一切。”他像往常一樣高聲喊出，希望幻覺快點結束。
耳邊傳來小孩的哭泣聲，還有其他人的聲音。
腳步聲，鈴鐺聲響，小販叫賣聲，小孩哭聲，所有聲音揉在一起，一同鑽進馮月的耳朵。
“啊啊啊——”
人們看著這個渾身破破爛爛大吼大叫的男人，嚇得立馬報警。
林物來到警局裡，看到縮在角落裡的男人，眼神一愣。
“馮月。”
他喊了一聲，對方更加瑟縮，躲在牆角，眼神空洞沒有神采。
採用強硬手段，一針麻醉槍下去，馮月軟倒在地。
林物帶著人做了身體檢查，看著亂糟糟的男人，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距離恐怖遊戲終結已經過去了三個月，龍國生活已經慢慢步入正軌。
都死了，第一莊園的人都死了，一個都沒了。
沈黎，何錚，馮月，李長生，王雪兒，尉遲鳶，小西瓜，羅蘭柯，都死了，官方的人只找到羅蘭柯的屍體，其他幾人連屍體都找不到，羅蘭柯她哥抱著屍體哭的死去活來。
本以為馮月也沒了，沒想到三個月後他自已冒出來了。
“……患者精神失常，雙目失明，關節磨損嚴重，懷疑遭受了長期虐待。”
醫生的話讓林物愣住了，難道馮月是被困在某個卡頓的小世界裡，把自已逼瘋了嗎？
還有從馮月手裡摳出來的東西，圓溜溜的，一個球。想了想，林物還是撥打了頭兒張國立的號碼。
一輛車從醫院出去，裡頭一個雙目無神的男人穿著病號服，呆呆愣愣的像個傻子。
林物陪著馮月，他對外界很敏感對待陌生人就像敵人，林物不在身邊就會大喊大叫。
“……瞎了……瘋了……英雄……”
馮月從床上爬起來，他聽到外面的交談聲，抱著雙臂縮在角落裡。
世界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已是誰。
“馮月，馮月……”
有人在叫，“馮月”是我嗎？青年朝著聲音方向抬起頭，無神的眼眸對上林物。
林物心尖一顫，青年就像一個懵懂的孩童，什麼都不知道。
馮月生了一張很漂亮的臉，柳眉、杏眼、紅唇，每一個五官都漂亮的不像話，那雙沒有神采的眸子就像天空，乾淨的不像話，裡頭彷彿飄著星子，燙的林物不敢與之對視。
馮月在林物身邊很乖，乖乖吃藥，乖乖做檢查。
直到有一天，林物正在給馮月擦臉。
“林物？”
馮月忽然出聲，林物的手一頓。
“你醒了？”
“嗯。”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馮月問其他人在哪。
林物不知道要怎麼說，他感覺自已怎麼說，馮月都會難過。
馮月堅持暫要聽，林物只得小心的講。漂亮的人眼睛沒有一點神采，聽到最後只是呆呆的，沒有一點反應。
“你還好嗎？”林物有些擔心，抬起手探了探馮月的額頭，被他躲開了。
林物頓了頓，扭開臉。
馮月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已接下來要做什麼。他在黑暗裡困了三個月，整個世界都在歡呼，人類贏得了勝利。
可他什麼都沒有了。
黎姐、何錚、王雪兒、尉遲鳶、小西瓜，還有，李長生。
他受到了最高的冠冕，可是他站在那個位置，只覺得冰冷刺骨。
林物經常會來找馮月聊天，忽然有一天，他掏出一個東西遞給馮月。
馮月摸索著禮物的形狀，忽然眼淚一下子就淌了出來。
“i love you。”聽到第一句話馮月就憋不住了，他死死咬著嘴唇，眼眶發燙。
這是李長生送給他的小禮物，裡面錄了他的聲音。那天刷到影片，見自已感興趣，李長生便託沈黎從系統空間買了巴掌大的小恐龍，錄入自已的聲音，按下開關就可以迴圈播放。
馮月捂著嘴巴，那天的記憶無比清晰。深深刻在腦子裡。
聽著李長生不斷的一句又一句的“i love you ”，馮月窩在他的懷裡，一遍一遍按著小恐龍的開關。
“我要是哪一天失憶不記得你了怎麼辦？”
“那我會在愛開始的地方等你。”李長生的話語低沉，那個時候的馮月只覺得好笑。
他按著小恐龍的開關，一遍一遍聽著“i love you ”，眼淚嘩啦嘩啦流。
——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