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後退幾步,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他。
他趕緊解釋,鮮花贈美人,是為了感謝我這段時間對他侄女的關照,希望我能收下這份小小的心意。
我說花先不收,飯還是吃,等到了餐廳我有些話想對他說,有個事要告訴他。
他半開玩笑地問我不會是已經結婚了吧。
我表示事情有點複雜,到地方我再詳細講給他聽,聽完再做決定和選擇也不遲。
為說事方便,我特意要服務員給了我們一個小包間。
點完菜,我主動挑起了話題,問他我前同事有沒有給他講過我的故事。
見我一臉嚴肅,他突然有種茲事體大的愕然,但很快反應過來,說聽我親口講更好。
我說我有過一段婚姻,現在有個快四歲的女兒,但這兩件事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之前和他一樣是個男人。
聽完他臉色瞬間煞白,腦袋要爆炸的樣子,目光驚恐地看著我,說不出話,和你剛聽到時的反應很類似。
我問他還有興趣聽下去嗎,他用力點點頭。
然後我把結婚生娃,以及怎樣變成女人的經過,完整給他講了一遍。
在講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他的表情從剛開始的驚訝,慢慢變成好奇,最後變成了認同。
講完我的經歷,我說以前我除了想做個女人,對男人沒有過多關注,等真正成為女人後,也處於無感狀態。
但認識他以後,慢慢懂得從女人的角度來看待男人,內心萌發出許多不一樣的情愫。
只是他應該好好考慮下,在知道我的過往經歷後,是否還願意給我送玫瑰花。
我讓他不要當場給我答案,無論肯定還是否定的答案都不要衝動給出,先回去三思,等自己真正冷靜下來,把問題想透徹了之後,如果願意再聯絡我。
吃完飯,沒讓他送我,而是自己沿街散了會兒步再打車回家。
我猜他應該不會再聯絡我了,如此大的人生轉變,絕大部分人都是無法接受的。
也許做朋友可以,但成為情侶太不現實。
果不其然,三天過去,他都沒有找我,沒打電話、沒發訊息、沒再來我辦公室坐坐。
那天下班,我在辦公室坐到天黑才走,不知道是因為工作勞累,還是在等他。
沒心情開車,沿著馬路慢慢往家走,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
一路上,我看著樓宇和路燈的光亮,看著穿流的車輛,看著搖曳的梧桐樹,看著點點團團的人影,忽然開始思考此時的我與世界之間的距離。
我想,因為我做了這麼一個破天荒的選擇,餘生大概再也無法擁有正常人的生活了。
從本性上看,人與其他動物也無異:親近同類,排斥異類。
我現在不是天然的男性,也不是天然的女性,和哪一方都算不上同類,和哪一方都屬於異類,從動物性看,他們都要排斥我的。
只是人因為有文化和道德的桎梏,所以大部分人會對我保持禮貌與友善,但再進一步則不行,那是預設的禁區。
但很快我把自己從負面情緒中拖拽出來,選擇是我自己做的,與旁人無涉,我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必須勇敢而樂觀地接受所有結果,好好生活下去。
當我走到小區門口時,發現一輛車對著我打雙閃,以為是哪個酒鬼喝多了搞惡作劇,便沒理會繼續往裡走。
接著又聽到喇叭聲,這讓我有些惱火了,走過去想和那人理論。
這時車門開啟,他抱著玫瑰花從駕駛座下來,笑著對我說這幾天他聽我的話,想了很多,也考慮了各種困難和阻力,還是想給我送花,希望我能收下。
那一刻,眼淚破防,在眼眶裡瘋狂打轉,我一時說不出話,身體也有點僵直,動彈不得。
他見我沒反應,繼續說不想讓過往絆住現在,不想因退縮留下遺憾,如果我們不勇敢嘗試一次,不努力爭取一次,就不配擁抱幸福的可能。
此時我的眼淚徹底失控,有如傾盆大雨,傾瀉而下,衝上去緊緊抱住他,哭成了淚人。
那晚,我們在他車裡坐到後半夜,幾乎沒怎麼說話,只是牽著手,相互倚靠著,安安靜靜地聽悠揚的音樂,一首接一首。
終於我困了,他便陪我一起走進小區直至樓下。
分別前,我說如果哪天他後悔了,只需要告訴我一聲,哪怕只是打個電話發個訊息,就隨時可以離開,我一定瀟灑放手。
他笑笑,叫了我一聲傻丫頭,轉身揮手離去。
第一次聽到有人叫我傻丫頭,感覺有點奇怪,又有點喜歡有點開心。
之後,我們便和普通情侶一樣,頻繁約會,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唱歌、旅行、遊樂園……
每天都過得開心而充實,那是我近三十年人生裡最閃亮的一段時光。
後來,經過慎重考慮,我們決定同居,進入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過日子的階段。
目前來看,我們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有過矛盾,有過爭吵,但現在都還沒有退出的想法,也逐漸得到了兩個家庭的接納和祝福。
我的愛情故事,基本上就這樣了,是非對錯,任由旁人評說,我只努力過好眼下的生活。”
昨天聽莫紛雪的故事,古嚮明認為已經夠炸裂了,沒想到呂未然來了個超級加倍,簡直是個王炸,炸得古向原地明懷疑人生。
整個故事聽完,古嚮明只想到八個字,脫口而出:
“五體投地,頂禮膜拜。”
此時古嚮明再看呂未然,有種小迷弟看偶像的神態,已經被徹徹底底折服。
呂未然卻淡定得很,邊起身幫古嚮明收拾吃剩的餐盒,邊說:
“我這樣的經歷沒什麼出奇,只不過是芸芸眾生的世間百態中尋常的一態罷了。人的事,無奇不有,我這點經歷,才算一碟小菜而已。”
“話雖如此,但讓我大為震動的,是你義無反顧直面痛苦的決然與承受力。無法想象你經歷了怎樣的錐心刺骨,以及你是怎樣一點點扛過來的。”古嚮明語氣中飽含讚歎。
“說實話,那種痛苦確實無法想象,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堅持下來的。也正因為經歷過那樣的痛苦,才讓我更珍惜當下的小確幸,也讓我能更灑脫地做自我。”
“你上午接那個電話,我聽你提到老公孩子之類,你倆準備生個孩子嗎?怎麼實現呢?”
“啊這……你想多了。那是我舞蹈班一個孩子的家長,朋友介紹來的,今天她老公準備帶孩子去報名,向我諮詢一些細節。不過,說到我們,確實計劃領個證,但國內不太可能實現,考慮去國外。我不能生育,想收養兩個孩子。這樣家裡熱鬧一點,也更像個家。”
古嚮明豎起大拇指,表示贊同:
“這個計劃挺好。如此一來,你也能圓成為母親的夢了。”
“是呀,等這件事完成,我關於人生的理想就算全部得以實現啦。”
“真好。”
“我豁了命換來的。”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確實不容易。辛苦了,寶貝。快回去休息吧。”
原來,是蘇青羽回來了。